西湖是杭州的,也是世界的,但归根到底,是他的。
他是富二代,终日衣食无忧;他才情无双,琴棋书画样样俱佳。他不是杭州人,却比这座城市的原住民更懂杭州与西湖。在离开杭州与西湖的二十多年里,他每晚都会做梦,而梦的主题只有一个——西湖。
一半勾留是此湖他叫张岱,明朝末年住在西湖边。四十余年中,西湖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都在他的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清初王雨谦在《西湖梦寻·序》中说:
张陶庵盘礴西湖四十余年,水尾山头无处不到;湖中典故真有世居西湖之人所不能识者,而陶庵识之独详;湖中景物真有日在西湖而不能道者,而陶庵道之独悉。
此等深情,身为“新杭州人”的张岱,对杭州和西湖,绝对是矢志不渝的真爱。
已经成了“糟老头子”的张岱明亡之后,张岱又活了三十多年。而他的家业,与曾经繁华的西湖一样,只剩一片瓦砾。曾经衣食无忧的纨绔子弟,晚景凄凉,常常三餐不继。
公子的心中,倒没有觉得家业衰败是件苦事,他所知道的苦,只是心心念念的西湖,如今破败了,不复当年的繁华。
湖山故地每一次午夜梦回,公子都有锥心之感,他在梦里忆起故国、忆起故人,而更多的,则是湖山故地。久而久之,公子强烈地想为自己的内心寻一个安放之所。于是,便将这些梦记了下来,汇成《陶庵梦忆》《西湖梦寻》。
公子为文,不拘一格,山石草木、柴米油盐,皆可入韵。其文直如其人,洒脱自然、任性而为。《陶庵》《西湖》二“梦”,比之田汝成、李卫等所编诸《西湖志》,真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尊为史上最美的西湖游览指南,绝不为过。
中华书局版书影甲申年,公子四十七岁,大明朝亡在李自成的手上。这一年,公子的人生也迎来了分水岭。前半生衣食无忧、落拓不羁,后半生穷困潦倒、食不果腹,人生之旅,仿佛从山巅一下子落到了谷底。
后半生,公子离开了寄情四十余载的西湖。可毕竟,半生流连,朝夕相对,梦中又岂能忘怀。
梦中应识归来路二十多年后,年逾古稀的张岱,重回西湖。湖山依旧,却见满目疮痍,蓦然回首,当年稚气的书僮,如今已是两鬓斑白。公子感慨万千,再也不忍去看昔日“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只是默默地,把记忆写进了自己的“梦”里。
从此,湖上再无张公子,人间徒留钱塘“梦”。
烟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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