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决定要写一写这位异国友人的时候,我其实是犹疑的,一是顶着剧烈的背痛以及咳嗽实在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写完(大雾);二是纠结要起个什么副标题,烦恼了半天决定来一个其一(更误)。其实是突然有种把某些私密关系曝光的手足无措,后来想通了,写作这种掏空、分享的过程,无非是写自己的经历与感想,城市也好,风景也好,人也罢,写出来分享了,就是决定要把自己的某一部分公共化了。所以大家姑且看之,如有雷同,纯属故意。
异国友人,是我在异国认识的友人,也有可能是异国的友人。今天要聊的这位属于两者。我很努力地回想了一阵关于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这个问题,发现那个场合其实充满了尴尬,这大概就是我要努力回想才能想起来这段往事的原因。(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记忆退化。)应该是某次朋友生日聚会,大家约在酒吧见。在伦敦光怪陆离又吵闹拥挤的酒吧,交流是一件非常费力又低效的事情。彼时的A君不知道出于何种考虑非要用中文与我交流,一位德国人别着嗓子说着四声不全的中文配上闹腾的背景音乐,再加上我本就不济的听力,这个交流的结果就是,我什么都没有听清楚。在要求A君重复四次而不得其意以后我终于放弃,指了指旁边的中国朋友对A君说,你先跟她说说试试,对不起我真的听不清。结果这位亲爱的中国朋友听了一遍就转头跟我说,A君觉得你很可爱。瞬间,尴尬的气氛蔓延,我只能对A君说两个词:谢谢,对不起。
那晚朋友聚会之后的深夜,大家都很累且微醺,A君在路上还提醒我们明天要下大雨,降温,他出门之前查了天气预报。我打趣他:“出门查天气预报这么仔细的事情,是不是因为你是德国人(才会这么做)?”话一出口我深感自己当晚脑袋不当家,在酒精的作用下说话不过脑了。我都觉得我要失去这位刚认识的朋友了,不想A君微微笑了一下:“也许吧”。
A君是一位温暖的绅士,几乎看不到他有情绪化的时候,即便是某些煎熬而又漫长的时段。之后也陆续见过几面,多数也是背景声蛮大的聚会,也偶尔听到他的一些坎坷与不顺,每次见面却都言笑依旧,温暖地笑着,缓缓与周围人闲聊。
上年底我回了一趟伦敦,彼时家里出事,虽不至火烧火燎,也是日夜煎熬着,生怕家人一时不豫,我会后悔自己在此时离开家乡去伦敦的决定。与A君和其他的朋友叙旧,聊起我那“精彩纷呈”的下半年还有亲人出事的段落,A君跑过来抱了抱我,握着我的手说,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A君有时也幽默有趣。我曾抱怨他不回FB的信息,他说对这个系统不熟也用的少,我说那我需要你的电话,我们以后可以在WhatsApp上联系。他一脸坏笑地看着我:“喔,你要我的电话号码啊!”我笑骂道:“别胡说了”。
A君是个很有语言天赋的人,法语西班牙语都熟练,还会说芬兰语以及中文。而根据我们闲时的测试来看,他的中文不是限于“你好,谢谢”而已。他在中国生活过不短的时间,还经常全世界跑着玩儿。最近刚在古巴转了一圈,在Ins上发了一段长长的感慨。
总有那样温暖而丰富的人在身边,让人觉得这个世界也许还没有那么绝望。
是为记。
2017年1月18日 凌晨
上海·华政思孟堂
其二
在火车站开始写这篇的时候,我是惶惑而迷茫的。我似乎食言了,“手机文豪”好像继续了下去,而且这个其二出的有点快,一点也不符合我平时纠结又懒惰的人设(大雾)。看着火车站川流不息的人群,患有选择恐惧症的我难得果断地做了一个决定——确定了这次记述的对象——另一位德国友人B。嗯,我大概对德国人是真爱。
B君是个浑身散发萌点的人,频繁到我一度怀疑他的国籍(我也许遇到了一个伪装成德国人的其他国人)。我与B君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附近的超市,彼时我与另一好友C小姐约在那里见面,好一起去参加另一朋友的生日轰趴,结果她与B君一起出现了,C介绍说这是她的朋友B,我们照常见了礼,随后便开始各自挑选食材。我一脸严肃地开始找鸡蛋,却不想B君恰好在附近,看到我忙乱的样子就跑过来问我在找什么,我说鸡蛋。他随手拿起一盒包装上印着“happy eggs”的鸡蛋问我:“你是要这种开心的呢还是要旁边这种痛苦的?”我内心瞬间失笑,可脸上仍是严肃(大概源于对陌生人对戒心),说,只要是盒鸡蛋就无所谓。
B君外向开朗,从超市到朋友家短短的路程就与我和另一女性朋友聊开了,说起取暖器装在天花板上的事件,还略带狡黠地考我:“我问你一个初中物理的知识,为什么取暖器不能装在天花板上?”随后朋友们陆陆续续都到了,大概由于大家之前都不认识B君,气氛略有些冷淡,B君调笑地说到:“Come on,过来给我一个拥抱嘛”,众人瞬间放松了下来,遂与B君拥抱问好。
当晚轰趴时我对C小姐和B君之关系已有所猜测,哪知之后发生的事情真真是暴击。这一对甜蜜恩爱的小情侣似乎毫无“虐狗”之自觉,互相之间的称呼从名字到 “Baby”,“darling”,“my love", 更是走到哪儿亲到哪儿,情话随便飙出一句能噎死人,在C小姐面前B君有时更会像个孩子般撒娇。两人却往往是一派坦然自若,反倒弄得旁人都难以不好意思。
有一回我们三人半夜回住处(对,你们猜对了,是去参加聚会了,B君还有些喝高了),一起拼了车,我坐在副驾驶座,B君与C小姐坐在后排,路上我隐隐约约听到二人在后面在争论着什么,“她是我的朋友”,“不,她也是我的朋友”,“不,我先认识她的”,正听得一头雾水,C小姐猛抛出了一句“她今天送了我一束紫色的花”,我想,该不会这么巧吧,我今天正好送了她一束紫色的花。随后的争论中我的名字出现了,我确定这二人是在说我呢,不禁哑然失笑,“好了啦,你们二人都是我朋友。”我下车时,B君颇为不舍地下车与我拥抱,还絮絮叨叨地说着你为什么待我们那么好,没事要多联系,要来德国玩儿啊之类的话,大约是我快回国的关系吧。
B君在细节处还是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德国人。出门前门锁一定会确认两遍;总觉得我娇小(大雾,大概是他人高马大的关系),深夜回住处一定不能落单,一次我要单独回去时他反反复复问了我好几遍住在哪里需要多久才能到,并嘱咐到了一定要告知C小姐或者他;想要给我写信,却担心德国邮局看到一串汉语拼音会把信件丢到爪哇国去,遂与我商量要先跟德国邮局好好咨询一下再寄。
我总会跟德国朋友透露德国法在中国的影响很大。知道这个情况的人似乎并不多,B君了解后就饶有兴致地问我影响深到了如何程度,都看些什么书等等。(此处应有大神用德语与之好好交流)他似乎志在金融法领域,我也偶尔和他聊起证券法的一些问题,他的观点总是角度新颖且富有深度。
B君风趣幽默,常语不惊人死不休,比如他教我们怎么辨认他与他哥哥时说:“别担心,我是两人当中那个帅气的”;认真起来却让同为德国人的A君也无语。上年底我回伦敦时我们四人一起吃饭,B君对服务员的服务颇有微词,在最后结账时希望少支付一些服务费(账单里已经包含了服务费,四人分别付账,而服务费其实是秉承自愿原则,多支付少支付不支付都有商量余地),哪知这位服务员反应慢半拍,在B君说完他希望支付的数额后硬是愣在原地,B君看到后便说:“找你们经理来”。结完账后,B君瞥见经理有些生气地在训斥该位服务员,便上去对经理说:“其实没有太糟糕,请你不要解雇她”。先出门的三人中的A君看到这一切后,对我和C小姐说:“B君的行为真是典型的德国人啊。”
B君总对我说你不知道你有多好。恩,其实你也不知道你也许不经意的问候与玩笑,也温暖了我的那些冬夜。
是为记。
2017年1月25日 凌晨
杭州
其三
如我所承诺的一样,异国友人记的其三成功地被我拖延了一年。直至今年过年期间,A君告诉我可能近期会来上海小住一阵,甚为高兴,同时想起了这个小小地开了头的系列,拖拖拉拉了很久,从冬日拖到了春暖花开,终于收拾收拾心情,打扫打扫,开始慢慢想想要写点什么向我的比利时大美女E小姐致敬。
说起来E小姐和我认识的过程实在是乏善可陈——我们选了同一门课,一门大约只有三十几人的课。我和她经常有意无意坐在一起,课间随意聊几句,得知E小姐是比利时人又说法语,正好我去伦敦之前略略学过一点法语,一来二去便熟悉了起来。E小姐和善又善聊,原以为会极难找到共同语言,没想到两人都喜欢电影,日子倒也在那些影像片段中流逝地飞快。E小姐大约是对异国的文化怀有真诚的敬意和极大的好奇心,对于我仅略略提过一次的《霸王别姬》印象深刻,甚至于在后来的交流中询问我准确的电影英文译名,好找来看。
E小姐的生日在三月,与另一位好友的生日差一天。我提前几日备下了一些日式点心,E小姐生日当天我们正好一起上课,知道她很喜欢中国菜,我便做了红烧鸡翅带给她。隔日她就告诉我,她和她的舍友都尝了这道菜,瞬间被折服。
“那,那些点心呢?”我略微不放心,怕点心不合她的口味。
“哈,那些是日式的对不对?我看到果冻里有樱花就猜出来了。我有时候会琢磨,日本人做东西的心思也挺神奇的,为什么要把花瓣放进去呢?”
三月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在感叹时间飞逝,所有的课程眼看就要结尾,考试和论文也近在眼前,借着朋友生日的名义,我们商量着不如狂欢一场,庆祝生日也是感谢相遇。是了,天南海北聚起来的人再要重逢甚是困难,何不秉烛游?说来也奇怪,那是一场本该好好享受的派对,我偏偏迟到早退,早早没了沉浸其中的心思。大约也是害怕,害怕欢愉之短暂,遗恨之长久,犹如烟花绚烂后不绝的黑暗与寂寞。
初夏,我去巴黎参加一个会议,顺道想简单地逛一逛这个浪漫之都。想起E小姐提到过,她去巴黎的次数甚于去布鲁塞尔,颇为熟悉。于是我随意地发了消息问她有没有推荐的去处。没想到她回了一封细致的攻略给我,还都是些人少又有特色的非旅游景点。彼时大家都多少被论文羁绊着,E小姐的用心实在令人感佩。
完成论文后,我一个人悠悠地在盛夏的南欧晃了二十几天,走马观花地望了一圈西方文明的起源之地,想起来E小姐应该尚未开始正式工作,便决定在比利时逗留一日半日,好在我回国前郑重告别。E小姐家离布鲁塞尔有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我便劝她如若不便就不要麻烦了,可她还是固执地要来接机,并带我在布鲁塞尔逛了半日,推荐了几个颇合我胃口的去处作为我第二天的行程安排;知道我喜欢古典音乐,还告诉我布鲁塞尔有个乐器博物馆殊值一去。“可惜你明天就要走,我妈妈还说要邀你去家里呢”,E小姐有些遗憾。“哈,来日方长呢,我总会去一趟”。
回国工作后,偶尔也会在Ins上发一些三更半夜改合同的照片,E小姐作为同样刚入行的新人,约莫也是感同身受,仅是简单评论“I know your pain!”也让人觉得哪怕远隔重洋亦有相知。
E小姐曾经拿着张家界的照片问我这是中国的哪里,甚想一游,自此我便总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怂恿她快来找我玩儿。“肯定会来的,给我点时间安排好工作和预算。”年底的时候,E小姐出外度假,写了一张明信片给我,可惜终于没有寄到。事不遂人愿,总是常见。相见有期,思念无期,再次相见前,只当一切都好吧。
2018年5月2日
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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