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写下“2016年9月7日”、“星期三”、“晴”这样像是例行公事的字,接着在日记里感叹自己其实是容易有幸福感的人,只要足够充实就不会有太多的叽叽歪歪。
但我又知道其实不是的,有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比如夜深人静时我不再兴奋地翻开日记本,比如我要等好久好久才能攒出一大串话来。
毕业以后,工作伊始,当我真的开始脚踏实地也承认众生的平凡普通的时候;当我再开口只有“好好工作”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发现了自己生来无法挣扎的平凡和平庸,也终于明白那些标签和有些附加条件都全靠自己逞能得来。
所以,我开始责怪自己的一片狼藉和一事无成。
所以,我开始变得越来越难取悦。有时候,花了好半天,也没有,也没能把自己给逗乐。
这,已经是我正式记日记的第七个年头。
而今天,在第七个年头,我十分怀疑,也开始质疑与不解自己做这么一件事情的意义。因为它是那么的平淡无奇,连同我的日子一起,一起平淡无奇。
在我的心境起起伏伏、总不明朗的时候,我喜欢重新翻阅。重读一遍那已逝的岁月和已过境的初心,而每一次的捧起和放下都会有不同的感动和惊喜。
我读到很多年前的这样一句摘录:”可能比起加油更温暖、更令人感动的是:不管你做好做坏,我始终都在”。这句话说的也好像在形容“记日记”这样一件平凡的小事。
记日记这样的行为模式在第七个年头已经变得有惊无喜、波澜不惊。而那一本本密密麻麻的日记本却像是我永远的树洞,任何人都不能拿走的树洞。
以为的“坚持和努力会让我们到达成功的彼岸”,长大后才发现它是个谎。成功并没有彼岸,心安处方是岸,心归时才靠岸。在理想国被一点一点抹开的同时,也还是平静地过着平凡的日子,一日又一日重复,将记录变成了习惯。
当阅读和记录变得像我掌心的生命线一样平凡、自然的时候,我真的已经变得非常麻木,也很难感到“愉悦”这种感受。于是,总会怪罪自己:“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在一个网站做到日更?”、“你为什么写不出好的、热的文章来?”、“你为什么不能现实一点?”、“你为什么在做了这么多后仍默默无闻或将一直如此?”……
爱问“为什么”,爱说“意义呢”,这样的我在现在的我看来并不奇怪,在人群中也并不突兀,甚至可能大家都和我一样呢,一样在记不起做一件事情的初衷时候感受着自己的溃不成军。这时候,我突然想知道,十六岁的我是怎么想的?
于是,我把十六岁那年的日记本给翻了出来。我还看了十六岁开始在阅读并记录下来的书单。那时候,每一本书在读后还全凭主观地写了读后感或者说是书评。
和日记的“七年之痒”我很认真地读,一字一句的。我惊觉2012年那个十六岁的我比我现在、比我想象的要通透得多。她好像不温不火,不声不响就已经看穿了很多。她很清醒却不孤独,我突然很羡慕,也很欣赏,用不是看自己的客观眼光。
我到底该怎么表述呢?这一切本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是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她一言不发,她长久忍耐,熬过虫鸣冬夜,听过孤单昼夜,让今天的我变得富有也变得难以满足。
但我又很清楚地知道,不管是十三岁还是十六岁的我在面对上面那一长串有关意义怀疑论的问题的时候,都只会有一个回答,那就是:“我本来就是因为喜欢才这么做的啊!”
对啊,最初的时候,我只是因为喜欢才做这些的啊。那时候,没有想被谁看见,没有想被谁认可,也没有想被谁欣赏,只是傻傻地读啊写啊记啊,好像文字在我身上披了一件铠甲,又像它们在我眼前架起了彩虹桥。
昨晚,Lisa给我打了电话。那会儿我正在我家顶楼的天台收衣服。你能想象吗?小镇的夜温凉如水,灯火半明半昧,抬头就能看到几颗亮的星,我伫立在黑暗中,听Lisa说她突然想起的也是十六岁的我跟她说的一段话。
她说:”你那天说,你知道自己好像什么都不行,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时候,你就开始看书、摘抄、记录了。后来,你发现你做着做着,就很喜欢了。再后来,你说这是你要做一辈子的事,”
我沉默了一会儿,承认这种感觉太奇妙。我说我听了这段话太有感觉了,她说:“我也是。大概突然想起时有一种感受,好像是感动吧。”没错,是感动啊。
也许,我并不会因为记了一辈子日记而走到作家的人生;也许,我写的东西的宿命只是被灰尘铺满、无人问津;也许,我这一辈也只是碌碌无为,翻遍所有日记也挑不出一件举足轻重的大事。但我也还是愿意,愿意一直写下去。
因为,做这件事情的本身,就是意义的全部啊。
因为,那些泛黄的纸页记录着青春,也提醒着我“初心”何在。
也因为,那些字句的意义已经在多年后的今天发出它的耀眼光芒。
它们都是我的宝贝,是我平淡生活的绚烂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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