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癫狂之态
一盏盏烛火跳跃起来,屋里渐渐变得明朗。
苏衡目光轻掠地环视了一周,屋内的陈列摆设很是清简大气,未沾染一丝尘土。虽说将军府已封闭了七年禁止外人踏足,但这倚松阁却丝毫不显颓败之象,想来陈近时是为着以后留个念想,一直差人打理着。
苏衡回首才发觉如衿正手脚僵硬地朝着内室的方向走去,他上前用手掌环住她冰凉的柔荑,如衿却仿佛无所知地继续挪动着自己的步子。
内室较之外厅略窄小,几件精巧的摆件添了几分内敛的贵气,端的是与外厅一致的温雅古拙。
苏衡忽的发觉身侧之人有些异样,她的手在颤抖,不止是手,她的全身都在细微地颤动,苏衡沿着她目不别视的视线望去——宽大的雕花檀木拔步床笼着一层暖杏色帷幔,帐帘两侧被挽起,床面的锦被缎褥平铺得极齐整,上方是两个烟锦云纹丝枕。
“如衿,你可有不适?”苏衡温声问到,她却未作回应,只是周身颤动双目猩红地想将手从他掌中抽出,苏衡下意识地握紧,不理会手心处传来的刺痛。
如衿的癫狂之症怕是犯了。
苏衡心下焦急,面上却依旧温情和顺,语气也愈发柔和地安抚她,“如衿不怕,如衿不怕,我在这里,我陪着你。”如衿置若罔闻,见挣脱不开他的手,指甲泄愤般又往里深了几分。她赤目圆睁,呼吸短促,竟隐隐显出气短之状,挣扎的幅度愈发大了起来。
苏衡鼻酸眼涩,将她紧拥入怀,隔着披散的发丝轻抚着她的脊背,一遍遍地在她耳侧温柔唤她,“阿衿,不怕,阿衿,阿衿……”
月移星转,天光放亮。
如衿醒时看见眼前是一顶暖杏色帐顶,随及先前种种回忆如潮水般涌入脑里。
“阿衿,你醒了,有没有好一点?”
苏衡关切又略带担忧的话响在耳畔,如衿偏过头看他,垂眸间看见自己被他紧紧握住的手,怔愣间有些忘神,这个人一直没有放开过她的手……
苏衡见她神色不明地盯着自己的手,以为她心中不喜,急切地松开双手,又将她那只手臂塞进了棉被里。
“阿衿,其实我——”
没说完的半句话被苏衡咽了回去,因为如衿又将手从棉被里拿了出来,握住他的手后轻轻扯开手指露出了掌心。
如衿轻抚着他掌心的几道血痕,血珠已经凝固了,但有些模糊的血肉还是让她颤了颤声音,“苏衡,对不起。”
“没事的,阿衿,我一点都不疼。”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了如衿眼角滑落的一滴泪。
如衿将头偏了回去,纤弱象白的手虚虚地覆在他的掌心。她目光沉静地望着头顶的流苏帐顶,鼻端一点红。
“自娘亲走后,没有人再叫过我阿衿。”手心传来的温热让她顿了顿,“方才看到这床榻我便想起了娘亲,她那时安静地躺在这上面,我哭着喊了好多遍娘亲,她却不理我,就像那日睡在棺木里的爹一样。”
“我听闻方将军与方夫人伉俪情深,方将军因国事殉难,想来方夫人自是悲痛欲绝无意独活,于她而言,这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苏衡不胜其烦地擦拭着她眼角流出的一一道道安静的泪痕。
如衿闻言思绪有些游离。
“阿衿,娘亲对不住你。”说完这句话娘亲便慢慢阖了眼没了声息,那时如衿还年幼,看不懂娘亲说这话是眼中复杂的情绪。现在想来,除了歉疚留恋,还有苏衡所说的解脱罢。
“娘亲走后,我便染上了这顽疾。不知从何时起,大概是团团来了以后吧,那癫狂之症便没再犯过,我还以为它不会再缠着我了,但终究还是……不放过我。”语末几个字碾碎在她唇齿间,在舌尖弥漫成一股苦涩。
“团团?”
如衿微微扬起嘴角,“团团是一只雪白色的小猫,八岁那年我在蘅芜轩捡到的它。团团极通人性,不喜与人接触却独与我亲近得紧。只要和团团待在一起,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七年了,世事变幻人心流转,想来也只有团团从未变过。纵使它……”话音消弭,它是如何,如衿却没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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