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曾经堕落的女孩

那个曾经堕落的女孩

                （一）初识

认识丹是在2002年。二十岁左右，短头发，大眼睛，妖娆的妆容。满脸的稚气刚不住身后的故事，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女孩。

那时候丹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同居着，就住在我和闺蜜租住的房间隔壁。我们偶尔会在楼道遇到她，她要么是穿着松散的睡衣牵着小狗往出走，要么就是穿着时尚的衣裙、画着不合年龄的浓妆挽着那个男人的胳膊向外走。每次见面她都冲我们笑笑，我们也会报以礼貌性的微笑。

某天，我和闺蜜在楼道边做饭边用家乡话聊天，身边突然冒出丹的声音：“两个姐姐也是陕南人呀？我也是耶。”这是第一次听她说话，声音很好听，也很嗲。尽管是老乡，可并未拉近她和我们之间的距离，之后也是偶尔见面打个招呼。

大概一个月后，我下班回来正拿钥匙开门，丹从她的房间走出来了， “姐姐，我今天熬了咱们老家那种大米粥，咱们一起吃吧。”我忙说：“不了。谢谢你了！”“哎呀，今天就我一人在家，我男朋友不喜欢吃这种粥，我一个人吃也没办法熬，想着你们应该也喜欢吃的，专门熬了一大锅等你们下班一起吃呢。”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乞盼的目光，我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了。说内心话，总感觉她和我们这些受传统教育长大又刚从学校出来的小女生们是格格不入的，尽管是老乡可我们并不想和她走的太近，于是我说等闺蜜回来我们一起过去。

这是我们第一次进入丹的房间。一张大床、一个衣柜和一个梳妆台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面积，靠门口的地方摆放了茶几、沙发等家具，对面靠墙摆放了电视、洗衣机等电器。房间并不整洁，床上堆满了她随手扔下的衣服。 大米粥非常地道，四个小菜也是特别的可口，让我难以相信这菜居然是出自丹的手。听到我们的称赞，丹得意地说：“我也是开过餐饮店的人，做这点菜还不是小菜一碟。”我问她：“你家是做餐饮店的？”“不是我家，是我。我和我前男友开的。”她的回答让我有些吃惊，完全想不到这个小女孩居然还有开餐饮店的经历。从那以后，丹见到我们总会主动过来搭话，偶尔也会来我们房间小坐一会。

一个周末，我和闺蜜在楼道做午饭。丹将头从门缝中伸了出来，“姐姐们做啥好吃的呢，我在睡梦中都被香味馋醒了，我可不可以蹭饭吃呢。” “可以，可以 ，快起来一起吃吧。”我们礼貌地招呼道。 几分钟后，丹穿好衣服走了出来，“我下楼去一趟，马上回来。”不大一会，只见丹提着几个食品袋回来了，远远就能闻到一阵阵香味。“我买了烤鸭和凉菜，还有几个馒头，大家一起吃。”吃饭途中，闺蜜轻轻地问丹：“最近下班后老见你往出走，你晚上出去玩吗？”“哪有玩呀，我去上班了，在迪吧推销红酒。我男朋友走了，我得养活自己呀。” “你们吵架了是吧？别伤心，过几天他生完气就回来了”我轻轻安慰道。“我才不会伤心呢，跟他这几个月，我不亏，差不多也花了他一万多块钱了。我屋里那些家具和电器，还有这皮衣都是他买的，每个月给我一千元生活费，这比你们上班挣的多吧？”一时间我和闺蜜竟不知如何接话，便任由丹继续说下去。“在他之前，我已经跟过五个男人了，所以也不在乎多他一个。等着吧，过几天我会再找个更有钱的。”看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们知道所有的劝解都是徒劳，我们本是两个圈子的人，彼此不可能心灵相通，只是不明白丹为何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不久后的一天，丹的生日，我们三个又聚在了一起。几杯啤酒下肚，大家的话都多了起来，谈家庭、谈过去，谈未来。也就是这次相聚，我知道了丹的故事，在满足我们好奇心的同时也带给我们深深地震撼。

                （二）丹的故事

十三岁之前，丹和所有幸福的小女孩一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享受着家人的宠爱。爷爷在旧社会是有着两个老婆的大地主，爸爸是独子，而她和哥哥更是整个家族的奇珍异宝了。凭着优良的家族基因，爸爸在九十年代初就开始承包村里的土地培养树苗，三四年下来就赚了个锅满瓢盈，也成了村里第一户住上楼房的人家。不必说，丹从小到大都是同伴们羡慕的对象。

然而在这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让丹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年初夏，丹和两个小姐妹约好放学后走田野的小路回家。小路两侧都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而她们就像是活跃在田间的三只小蝴蝶，奔呀、跳呀，好不开心。一会功夫三人的身上、脸上全沾满了黄颜色的油菜花粉，为了避免被家长训骂，她们准备去旁边的渠水里洗洗再回家。

人工渠的台阶比较窄，那两个小伙伴抢先去洗脸了，她们一边洗一边玩水，丹则站在离她们不远的斜坡上焦急地等待着。突然她看见其中一个小伙伴脚下一滑，一下子跌进了渠里，另一个小伙伴赶紧伸手去拉，没想到反被拉进了渠里。丹被眼前的一切吓呆了，她想喊人，可是这周围全是菜地，毫无人烟。初夏正值多雨季节，渠里的水差不多有两三米深，片刻功夫，两个伙伴的身影在丹的面前消失了…… 丹顾不得洗身上的花粉，赶紧跑回了自己的家里。妈妈不在家，丹赶紧悄悄溜上二楼自己的房间。这一切太突然了，她不知道该不该给家人说，她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梦境……

等丹醒来时发现妈妈正站在她的床边，是妈妈打开房间的灯光刺醒了她。“原来你在家呀，我们满村子找你们呢。听同学说你和红红、娟娟他们一起走的，她们俩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你知道她们去哪了吗？”听妈妈这么问，丹再也控制不住了，嚎啕大哭并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妈妈。 两个小时后两个小伙伴的尸体被找到了。丹虽然侥幸逃过了一命，但接下来的日子，天天有人将花圈摆满她们家的院子，她们要丹为他们的孩子偿命。那段时间，丹真的希望她要是和两个小伙伴一同离去该有多好……

丹被爸爸妈妈送到了外地的舅舅家。尽管她时常被噩梦惊醒，但总算是平静地读完了初中的课程。在爸爸的安排下，丹去了市里的一个职业中专学习。虽说事隔几年，但她的脑海里时常浮现出那两个小伙伴的身影，她根本无心学习，听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她很想早点走出去看看。

丹恋爱了，对象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名叫凡。刚过完年，丹揣着家里给的学费和凡一起来到了西安，他们在凡的好朋友阿勇的帮助下在城中村租了民房安顿了下来。 初尝爱情，两人尽情地享受着爱情的甜蜜，过了一段神仙伴侣般的日子。为了生计，凡外出找工作了，而只有16岁的丹，除了泡网吧就是在家静待凡的归来。凡是个极有责任心的男人，对她更是呵护至微，每天上班前都会为她准备好早餐，晚上下班更是卖菜做饭，洗衣拖地，忙个不停。面对如此温和质朴的凡，丹也曾也想过要和他共度一生的。

那天，提前下班回家的凡打开房门，发现丹正坐在阿勇的怀里，两个昔日的好朋友打了起来。丹知道是她错了，因为空虚无聊让她和最近正在找工作的阿勇纠缠到了一起，这段时间阿勇填补了她内心的寂寞与空虚，却让她永远地失去了凡。在某一天早上，凡留下一千元钱和一封信，背着简单的行李回老家去了。

几天后阿勇搬了过来，丹其实并非真心想和阿勇在一起，接下来的日子，两个人吵吵闹闹，最终还是分道扬镳了。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西安，举目无亲，听人说广州的工厂挣钱容易，她用身上最后的几百元钱卖了南下的火车票……

在列车上，丹开始和各种人套近乎，终于她找到一个看起来很面善，而且说话能听的懂、也是到广州站下车的男人。坐火车期间她和这个人混了个半熟，下火车后丹才告诉这位大哥自己没有去处，希望能帮忙找个工作。在这个男人的帮助下丹很快进入了一家电子厂工作了，从此生活也步入了正轨。

18岁那年，丹遇到了那个差点和她步入婚姻殿堂的男人。电子厂的生活总是忙碌而充实的，累是累点，和同龄人在一起生活、工作乐趣也是不少的。斌是丹的老乡，一个很机灵的男孩子，当时只有19岁，随父亲来广州打工也两年了。一次老乡聚会，丹和斌相识了，斌是那种阳光男孩，很讨女孩子的欢心，他对丹是一见钟情，很快两人便出双入对了。 后来在斌的父亲的带领下，两个年轻人开始对未来做规划了，他们三人在厂门口的小排档租了个摊位做起了饮食生意。生意不愠不火，可每每听见前来吃饭的打工妹们喊她“老板娘”的时候，丹就无比喜悦，至少她已经有了生活的目标。

那年年末，丹随男朋友父子俩准备回老家去了。出来三年了，丹从来没和家里人联系过，她觉得是时候回家去看看了，随便也商量和斌的婚姻大事。 当丹乘坐的出租车停在自家院子前的时候，妈妈和奶奶正坐在院子里吃早饭，院门畅开着，当丹大喊一声“妈”时，妈妈的头略略转动了一下，随后又埋下头继续吃饭。突然，她又猛地转过头来望向大门，紧接着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随后，祖孙三人抱着大哭了起来……

随后的几天里，家里客人络绎不绝，都是来看望丹的。这些年家里人没有丹的音信，都以为她不在人世了，听说哪里有无名女尸，爸爸甚至都去看过。这个春节是这些年丹过的最开心的一个节日，不仅有了全家人的呵护，还有了阳光帅气的男朋友左右陪伴。亲人相聚之后，接下来就是该考虑丹和斌的婚事了。当爸妈一听斌家乡的地名就焦虑地只摇头，原来那是个出了名的穷乡僻壤。后来爸爸建议让丹和斌先打工，等年龄稍微大点他可以带领斌做生意，往后在县城附近买套房子再结婚，斌的家人也同意了这个提议。

过完春节，两个人来到西安开始找工作。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找份合适的工作依然很难。后来丹在一个餐厅干起了服务员，斌在一家小广告公司做起了业务员，生活总算是安顿了下来。谁知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斌所在公司倒闭了，老板也不见了人影，公司欠着员工的三个月工资也打了水漂。这段时间，生活的开支全靠丹那点微薄的工资支撑着，而这无疑是对这个小家庭雪上加霜呀。平时乐观开朗的斌也一度变得消沉了，在丹的鼓励下斌总算是振作了起来开始重新找工作。

这天，丹和斌说给她们餐厅供红酒的一个业务员想让她去迪吧推销红酒，听说在迪吧卖红酒更容易些，而且提成也特别高，她想去试试。但斌不想让丹去那种场所工作，丹也就没有坚持，仍继续在餐厅做服务员。 随着斌找工作时间的拉长，丹再也受不了这种拮据的生活了，她感觉未来的希望好渺茫，她最终还是利用休假日背着斌去迪吧去试了试。丹能说会道，活泼开朗，轻轻松松卖出了三瓶红酒，膨胀的自信心让丹再也按耐不住了，她毅然辞掉餐厅的公司，全身心地投入到迪吧的红酒销售中去了。

每当夜半丹带着满身的酒气回到家时，她得到的不是斌的关心和呵护，而是无休止的吵闹。一面是丹的与日俱增的收入，一面是斌长时间找不到工作，两人又无休止的吵闹，终于有一天，斌留下一封信离开了出租屋…… 当丹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她发疯似的满世界找斌。丹从斌父母那得知，斌只剩一人去了广州，但是他没给家里人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半年的等待与寻找，最终等不到斌的归来。她从没想过要放弃斌，她只是想让他们今后的生活能更好一点。两年来的朝夕相处居然敌不过生活的油盐酱醋和相互的猜忌，这让丹伤心欲绝。

在迪吧有个男人和他的朋友很照顾丹的生意，每次他们都会主动消费丹的红酒。因为那个男人总是带着一幅郑伊健扮演的古惑仔那样酷酷的神情，所以丹总是喊他“健哥”，他也欣然答应。这大半年来健哥一直对丹采取或激烈或平淡的追求，而丹因为心里一直还惦记着斌，所以也就没把他放在心上，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这天，当丹打听斌的消息再次失败后她往肚子里狂灌了大量的红酒，当健哥将烂醉如泥的丹送回家时丹让他留了下来……

和健哥在一起的日子，让丹感到既新奇又多彩。健哥亦或成天带着她去各种场所玩乐，亦或连续三四天在她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对于这样一个男人，丹居然感到很刺激，她不去想他们的未来是什么，她只想好好享受当下的快乐。然而两个月后的一个半夜，一声警笛划破夜空，健哥在丹的被窝里被带走了……

接下来的半年多时间，陆续又有两个男人搬进的丹的房间。丹说她已经没有感情了，自从斌走后她把一切都看明白了，跟谁过不是过呀，何苦要让自己那么辛苦？即便斌现在回来找她，她也不会要他了。

              （三）不是结局的结局

当我们知道丹的故事后没有之前那么排斥她了。我和闺蜜时常劝丹要爱惜自己，好好找个真心对她的人认真相处，毕竟未来的日子还很长。那几个月没再看见有男人出现在她的房间里，看着丹逐渐过上正常的日子，我们也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那是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和闺蜜正在阳台上看书。丹满面桃花地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路过我们身边，她开心地说：“两位姐姐，好久不见了，咱们晚上去吃火锅？” 吃饭的时候，丹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出了她的近况，她说这段时间有个男人在追求她。他比她大九岁，事业单位工作，也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他是冲着结婚的目的和她交往的。我们都为丹感到开心，希望她千万不要再游戏人生了，认真对待这段感情。丹说她是很认真的想过了，她觉得这个男人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是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好男人，但这个男人生性无趣，这也让她感到生活缺少了一些激情……

一个月后，我和闺蜜因为工作变动而搬离了这里，至此也间断了丹的来往，仅有的联系也只是偶尔通个电话。一天晚上，闺蜜回来后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你知道我今天碰到谁呢?”原来她在路上偶遇之前住在同一层楼的邻居，邻居告诉她说我们搬走没多久丹也搬走了，没过几天有个男人挨着这栋楼一家家找了过来，是来找丹的。他们这才知道，丹和这个男人谈恋爱，还见过他家里人，但是丹和他同居一段时间后带走了他家里的六千元钱失踪了……

听闺蜜说完这件事，我虽然没觉得意外，但也无比痛心。也许在我们的内心并未真正把丹当朋友，但我们真心希望她能脱离以前的生活轨迹，早点走上正轨。这件事的发生，让我们感到丹是如此的无可救药，从而也终断了我们和她的一切联系。

事隔多年，偶尔想起丹，我的内心都会泛起涟漪。不知道这个历尽沧桑的小女孩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她找到她想要的幸福了吗？到底会有怎样的一个男人能让她这只畅想远方的小鸟停下脚步……

那个曾经堕落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