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文杏记》

我游历至今日，再也没有见过如锦文杏一般奇异的草木！

锦文杏生长于蛮丘北陂人迹罕至的地方，是性喜阴湿的植物。树高在两三丈之间，枝簇环绕主干生长，从远处看形状宛如宝塔。锦文杏的叶子像梨叶，却比之肥大；叶梢扁平，既无尖嘴，也无缺刻。叶面深碧色而不易反光，背面的绿色则要浅很多。锦文杏木质沉密，放到水中也不会漂浮在水面。或许这就是它生长缓慢的原因所在。用刀斧截断树枝，整齐的断面上会有晦涩难明的花纹，纹路繁奥，带有浓重的上古风格。锦文杏木质坚硬挺直，旧时候用作梁和拱，直至朽败也不会弯曲。它在暮春四月时开花，花形像缩小的玉兰，呈青白相间的颜色。这种花都是在夜半二更左右开放，随即便飘零凋散，故而人们很难见到。锦文杏一枝能结百十枚果子，外形如同乌芋，果肉多鞣质，味道如同生柿般苦涩。到了秋天经霜后成熟，剥去果肉，得到果核作为果实。锦文杏的叶子和核果都能入药，具有补中益气、明目祛毒、润泽颜色、丰姿健神的功效。所医院中每年都有人在深秋采拾，晒干了作为货物出售。

高一时我曾参加军训，骄阳流火，不久便为热毒所侵。每到傍晚即视物重影，模模糊糊的感觉有什么东西粘堵在睫眦上，用毛巾擦拭，有没有任何东西，困惑了很久，便去请教时在高三的李试针师兄。李师兄与徐下课师兄当时被称为八中的“并峙双雄”。徐下课师兄的事略，我在《状元亭记》中已有提及，而李师兄的名声尤要稍压徐师兄一头。李师兄的父亲是本朝著名的花草大师——李十三先生，《花草萃编》一书即出自其笔下。由于家庭氛围的熏陶，李师兄从小便偏爱草木。前些年八中盛行烟熏妆，众多女子争相坐丘熏染，后来风潮变化，素颜大行其道。无奈许多女生的皮肤已糟如村妇。静悦湖边再也没有冰肌玉骨、烟视媚行的景致了。李试针师兄方痛心焉，发下宏愿考察尽八中诸般草木，果然找出许多增白的草木药石，因此而名声大震，连续三年被评为“八中人气王”，不属于学院派阵营而由此殊荣加身的，遍览八中历史也只此一人。追怀师兄昔时风姿，头角峥嵘，风骚一时无两，真是令我等后辈心旌摇荡，难以自持。当时李师兄详细询问过我的症候，指点我寻些锦文杏叶，用清水浸泡，每天早晚濯洗双目各一次，如此这般一番，比用“珍视明”效果要好得多。我试验了一下，果然有效，不仅眼疾尽去，更是养的一双明眸善睐、顾盼流波的电眼，真是堪争造化啊！

可惜我当时见识浅陋，认为锦文二字徒具修饰的作用，而未作深究。直到后来考察龙腾公园北端的临风亭时，才于偶然间发现锦文杏的叶子上隐约有文字。于是我找来绳索，降到亭下，上下落差近两米，待到亭下。我已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稍后我摘下几片树叶细看：叶面上笔画天成，虽然歪歪扭扭，如蚯蚓书，但也能读出是：“我只吃饭，不洗碗”、“一餐二楼的八宝粥和美女”等字句。分明是临风亭里德寒士经常呓语之词，却如何出现在树叶上。我搜罗八中的各种史料，最后在一位女子写的《补天梭遗事》中得知：“很久前八中曾有一位痴情的男子，在女友离去后每天都来到锦文杏下倾诉情语。三年后，女子还是没有回来，男生失望而去。但自此之后锦文杏竟可以将附近的声响以文字的形式显化在树叶上，而且字迹不一，或行或篆，优美飘逸；更为奇特的是它还能自主地修饰文章，直到文采华美，辞藻绮丽。”这位女同学可能是办公室爱情小说看多了，整个故事笔法细腻，娓娓道来，情感真挚动人，我读过后几天都：食之而不得下咽也。虽然借鉴了“湘妃竹”的典故，但对锦文杏的奇异特性的描述还是比较真实的。而又有人说那负心的女子名为“锦文”，更有文科班的好事者考据杏枝断面的纹路为古篆“锦文”二字，多半是牵强附会的论断了。

随后，锦文杏的功效逐渐为众人所知，每天都会有些许男女来此：或恣意傲笑，或低眉浅吟，俱是寄希锦文杏饰出来的华美句子来打动心上人吧？

由于临风亭的那群苦吟寒士风格近乎婉约，锦文杏上到底是有些清丽素雅的歌诗的。我游离园丘亭堂（即龙腾公园、蛮丘、状元亭、小食堂）之余，收集了不少杏叶，本想日后整理成一本《锦文诗歌录》，奈何被好友林昌林发现，然后按照其家传的《辟邪菜谱》全部做成了锦文酥饼。用爆炎瓜与缥缈花做馅，清油炸至微黄，而后用锦文杏叶裹好，以米酒蒸熟。食用起来，酥则酥矣，爆炎瓜入口即炸，又带有浓浓的草木清香。高十五提倡素食风后，曾将此饼收入《饮食粹膳要》，仅列在香雪饼之后。锦文酥饼之美味，由此看见一斑。更为可气的是林昌林将载有华美章句的酥饼系数赠与与之交好的女生，果然赢得诸如：赵红郝，曹世丽等女孩的青睐。而最终留给我的两枚，分别题着：“多藏厚亡，富者多忧”、“高步疾颠，贵者多险”，是“财富积累得越多越担心失去，富有的人不如贫穷的人一样无忧无虑”、“地位越尊贵的人越忧虑权势的颠覆，为官不如平民那样常感到安乐”的意思。我看着两句话沉思了许久，但终究没能忍住口腹之欲；吃过之后，清香绕齿，回味良久。既而抚须轻笑着写下这篇笔记。

毕竟比之美味，好朋友的劝勉更让人高兴而满足啊！那两枚锦文酥饼中凝聚着的是幸福的味道哩。

 ——两江盐运司·《八中风物志·草木篇·醉情花记》，圣王历三年四月，于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