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l》

——初见

    光影斑驳，不规则的停落在墨灰交错的大理石桌面上，对面阳光花房内的几盆绿萝享受着天边日光的洗礼，生意盎然。

    我放下手中的单层玻璃杯，倚靠在长桌旁，看着书店中寥若晨星的他们，平和、静好。

    时间的暂停键搁置在侧，闪着奇异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某种不知名的过往。

    夏日炎炎，影子与影子的擦肩，回眸中耳边满是清晰的故事，悲喜不定的生命驿站。

    Angel，时年二十四岁，结婚两年，家庭主妇。

    一副圆形银色框边的眼镜下，双眸迷茫无措，疲惫的眼皮耷拉，神情总归是强装笑颜。黑白交错的横向条纹上衣衬得她脸庞的圆润，青色碎花裙正及膝盖，素色麻布背袋中不知装着何种生活。

    始于第一眼，孤僻、防备、还有，对世界的胆怯。

    “一壶水果茶。”细小的声音几近让我无法听清。点单、付钱，而后便转身走到书店最左侧的高脚桌旁，从背袋中拿出书本，或是剪纸，不言不语，日日如此。

    世界是渺小的存在，每一个角落的喜怒哀乐都会展现得那样具体，掩埋在时光深处，等候主人的回归。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Angel抬头，不自然地笑了笑，“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她说。当然，依旧是小心翼翼的声音，细若寂静。

    我微微一愣，然后无奈的点点头，表示理解。接着招呼下一位顾客，余光中她仿佛欲言又止般，几秒后，终究还是转身回到那个固定的位置上。

    我并不属于好奇心很强烈的那类人。只是在见到她的很多个瞬间，都看到了熟悉的影子，重叠脱离，脱离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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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

    长勺与玻璃杯的碰撞，清明响亮，淡香的柠檬味漂浮在上方的空气中，渗透着每一颗果实的汗水。酸味肆意，入嘴及喉。

    “柠檬的味道不会觉得太酸么？”耳边兀自响起熟悉的声音，抬头，是Angel。

    我看了眼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时间，21:50。距离打烊还有十分钟，店中其他的顾客早已离开，独独剩她一人。

    “我还是喜欢水果茶的味道。”她接着说道。

    我放下手中的玻璃杯，目光落在她面前的水果茶壶上，茶水见底，“因为很甜？”我问她。

    她点点头，将桌上的茶壶、杯子递给我，“我喜欢甜味。”

    “甜味有时会腻。”水龙头的哗哗声此时显得有些突兀，清水浸过清洗池一半，我将茶壶同杯子一起泡在里面。

    “不会啊，我就喜欢甜味！”Angel那时的声音相较以往，清晰许多，甚至带有倔强的意味。

    这段记忆渐渐有些模糊，我开始记不清她说这话时我的神情，吃惊？困惑？还是无谓。只是后来，她收拾好背袋，伸手将手机放在我眼前。

    安琪。

    手机便签屏幕上愕然显示着两个字，宋体，黑色。

    我疑惑的看着她，不明所以。

    “我的名字。”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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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电影

    这个世界太过浮躁，夜晚霓虹灯下，车水马龙，匆匆行路。

    所以我喜欢书店，就像是一处避风港，沉迷在书香中，指尖与书页的摩擦，每一次，都将会衍生出不一样的心情。

    曾经见过的风景，一帧一帧，如同一部老电影，伴随着悠扬缓慢的音乐，为每一个瞬间，留下感动。当羽翼折断，颤抖的双手早已握不住残烈的翅膀，火焰在燃烧，蔓延至淹没双眸，吞噬你的所有。

    一个人的使命，倘若只是为了被伤害，被遗忘，被嘲笑。那么，靠自己的力量，始终挣扎重生，何时才是尽头？我不知道答案，或许也没有人能告诉我答案。

    “我和你说一件事，你可能不信。”Angel忽然显得有些迟疑，胆怯的看着我。

    “什么？”我问。

    几秒的沉默过后，她静静地看着我，然后露出极不自然的笑容，“医生说我有精神病。”

    “这有什么的？现在谁没有点精神方面的疾病。”我说。

    而她仿佛讶异我的冷静，对我这样的态度似乎第一次见到。眼神中还有些许惊喜，和轻松。

    “我只是觉得奇怪，从什么时候开始‘精神病’就成了一个贬义词，好像是异类的象征。”我说，情绪逐渐有些激动。

    后来，我第一次了解到Angel的生活，过去、现在，还有她不确定的未来。

    “他们说这些药我可能要吃一辈子吧。”脸上浮现的又是勉强的笑容。

    “他们？”

    Angel点点头，“就是那些医生。”

    或许对于她的过去我并不能完全清楚，只是，当谩骂嘲讽成了家常便饭，每一次只能用不快乐的笑容来假装自己的幸福。抑郁症、精神分裂症，帕金森症……成了对你的定义，这样的人生该如何继续？

    “你的老公对你好不好？”我突然问她。

    她好像显得有些疑惑，似乎在竭力回忆，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那一刻，我便明白了。“我很喜欢他。”Angel说。

    其实那时的我有很多很多话要说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偏偏被吞没，咽回肚子里。“那些药，会上瘾吗？”

    “肯定会有依赖性啊！不过我会慢慢停下来的。”目光涣散渐渐聚拢，几秒的停顿过后，她看着我说，“因为我想要生宝宝。”眼中的笑意格外明媚。

    我很想哭。

    “怎么样证明一个人不是精神病？”她问我。

    头顶上方空调的凉气让我不由打了个冷颤，“那又该怎么证明一个人是正常人呢？”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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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一群怪物

    回家的路上，我给她发了条信息:

    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

    二十分钟后，她回复了信息。

    “谢谢你腾出宝贵的时间听我絮絮叨叨，一万个人里我难以遇见一个。”

    手指停落在屏幕键盘上，沉默良久，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将手机放回口袋。

    我要怎么告诉她，我没有办法帮她解决那些不愉快，没有办法让她忘掉过往伤痛，没有办法告诉她该怎么办。只有最苍白无力的话语，希望她开心。

    心中突生的无助让我满是荒凉，仿若生活的逃兵，懦弱、不堪、无能、自私。

    ……

    窗边风景变换，闷热的气氛总让人觉着无法喘息，呼吸卡在喉咙中，不上不下。年轻的身体，灵魂在老去，苍白诡异，却又这样正常。

    我们都是一群怪物，或者说，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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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尾

    “我觉得那种不怎么愿意说话，有些难以接近的人好像都很愿意和你打交道。像阿君啊、小芬啊、还有那个老喜欢喝水果茶的女生。”一个同事在辞职前夕曾经这样对我说过。

    听到这话，我有些恍惚，楞了半晌，“还好吧。”我说。

    其实我只是明白他们的心情，某种感知在心脏处跳动，那脱离重叠的影子，有我曾经的一部分。所以我懂得。

    被生活遗弃的时刻我们都有过，只是有些人走出来了，而有些人，则被吞噬。我庆幸自己是前者，也希望他们不会是后者。

    无论生活是否取悦于你，你都要自己创造生活。因为唯有自己创造出来的世界才能被紧紧攥在手中，不会患得患失，不怕失去。

   

    我们越是逃离，

    却越是靠近悲痛，

    我们越是紧闭双眼，

    却越是看见黑暗。

    你我，不过是汪洋中一座孤岛，

    处在树丛林密的丛林中，

    四面八方，

    阻止我寻求光明。

    周而复始，

    朝失暮得，

    重演着生命的戏码。

    你自黑暗中而来，

    我自星光中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