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欢你。
——致 · 青春里的那个他
收到他的喜帖时,萧晨柔正努力和母亲介绍的相亲对象尬聊,猝不及防地看到邮箱的收件提示,她有些怔愣。
原来,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他和她,早已是两个平行时空的人,如果不是收到了这份群发的电子喜帖,或许,他们今生都不会再有任何的联系。
说来好笑,一开始,他们也不太像一个世界的人。
他是班级里叛逆男生尊敬的头头,讲义气,人高马大,只要兄弟需要,从来不吭一声上前帮忙。偏白的肤色,天生棕色的头发把原本白净的皮肤衬得更加好看,对人笑的时候微弯的眉眼以及嘴角上的酒窝和平时冷冷板着脸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因此,课间总能看到其他班级的女生站在窗口观望,羞涩地让认识的同学帮忙转交情书和小礼物。
作为班级里成绩顶尖的学生,寄住在同校教书的姑姑宿舍里,老师们心中的好学生,萧晨柔的心里却有一点自卑,在同龄女生都是一副瘦小纤细模样的时候,她则因为微胖的身材而显得不同了起来。这份不同让她小心翼翼,她常偷偷观察同年级其他女生的身材,然后懊恼于自己微凸的胸部和显得有些壮实的肩膀,于是,为了不让大家注意到她和别人的不同,她总是尽量穿宽松的衣服,平时在班级话也很少,默默努力把学习做到最好,只要同学请教问题,她会毫不犹豫热心解答,这样谦虚的态度和夸张到有些讨好的友善让大家一提起她的名字,想到的除了成绩和热情之外,没有其他。
最初,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个子较矮的晨柔坐在教室前三排,课间也仅和前排的同学小小的嬉笑,而他不同,一开始就比同龄男生高一个头的他座位靠后,课间的时候,常常坐在教室后排角落的位置大声呵斥着满教室追逐打闹的男同学。
前排和后排之间似乎有一条三八线,自动划分成两个世界,颇有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趋势。
三年级的时候,因为母亲工作调动,晨柔也跟着转学了。
两年之后,母亲的工作地点再次调动,因为离得太远不方便照顾,她又回到了之前的小学原来的班级。
晨柔还记得那一天,班主任带着她走到班级门口,因为刚开学,他带着几个男生在教室里打扫卫生、摆弄桌椅,班主任用嘹亮的嗓门喊着“大家过来欢迎,我带了一个‘新’同学来报道”。于是,刚好迈出教室门的他和她就这么迎头撞上了,那是晨柔第一次注意到他,也是第一次和他说话,看到他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轻轻叫着她的名字说“原来是你啊,欢迎回来”,她小声地“嗯”了一声,心里却在偷偷欢喜,“原来是你”,还被人记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就这样,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班级里,新的学期开始了。
(一)课桌上的“三八”线
第一周,班主任老师就公布了自己新制定的“同桌互帮”政策。终于有些长高的晨柔,开始坐到了教室靠后的位置,因为老师坚定“成绩优秀的同学一定能够为周边的同学带来积极影响”的信念,又因为“同桌互帮”政策风风火火的进行,他们就这么莫名其貌地,成为了同桌。
尴尬的是,等两人各自收拾好东西坐到老师指定的座位上时,他们发现那张破旧的木桌上有一条用涂改液画下的“三八”线,很公平的区域分配,左边和右边一样大,这条线似乎成为本来就不太熟悉的两个人之间的一种隔阂,两个在各种事情上看似都没有默契的人,这一次,倒不约而同地遵守起这张课桌上的边界划分来。
每次到学校,晨柔都尽量把书本摆放在课桌靠左的位置,顺带着只坐在长椅左侧的一角,那种坐法夸张到只要右边的他一站起来,她就会有一种由于承重不均,椅子的另一头快要翘起来的感觉。
现在想来,他大概以为当时的她很不好接触。其实,她只是尴尬害羞到不知所措罢了。
那时的他,会把书本往桌子右侧一扔,然后趴着睡觉,整个人占据了课桌和长椅的右半边,但无论如何不会超过界线,大大方方地,趴在桌上睡了一节又一节的课。
两个几乎没有什么共同话题的人,自然不会有多余的交流,上课的时候他偶尔问一句“什么课”,得到回答后懒懒地从书包抽出相应的课本就开始睡觉;课间一到,晨柔就躲到前排找之前熟悉的女生聊天,而他呢,常勾着几个男生的肩膀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聊天打闹。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有了“询问课程”以外的对话,大概是从某次他找她借了一支笔以后。
慢慢地,晨柔发现他常常忘带文具盒,真是匪夷所思,明明放学之后从不做作业的人,回家以后能够及时把第二天上课的书和作业本都准备好,却老忘记带上文具盒。
和他相比,晨柔则完全不同,怕铅笔突然断掉,怕水笔突然没水,不喜欢麻烦别人,因此她习惯在自己的小文具备上七八支笔,常常检查,及时更换,她喜欢这种盈余的感觉。所以,总能多出一两支笔借人的她,几乎把笔借给过前后左右所有没带笔的同学。
交流还停留在借笔的时候,他和她彼此说话都是客气又生疏。她依然喜欢为前后左右的同学解答各种学习问题,他依然到了学校就叫小弟帮自己抄一份作业,写上他的名字。他们遵循着各自的学习习惯,互不干扰。
(二)突然更换的英语老师
下半学期,班级的英语老师突然辞职了,于是,在乡村小学师资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原来只教毕业班的英语老师,扛起大任,包揽了几乎高年段所有班级的英语课。
这个英语老师,因为响亮的大嗓门和极其严厉的课堂要求,让大家闻风丧胆。
到班级上的第一节课,她就给了大家一个“下马威”。一堂课N次的课堂练习,看心情随意点人的提问方式,让之后每到英语课前的课间,全班几乎没人出去玩耍,连上厕所都要抓紧时间,大家都埋头复习上节课的内容、预习这节课的新词,否则随堂提问答不上来,就会有严格的批评和力度很大的惩罚作业。
因为曾经转到镇上的小学就读两年的缘故,晨柔的英语有了一定的基础,在课堂上的发音也得到了老师的肯定。于是,每到英语课前,就会有许多同学涌到座位边上请教她各个单词的读法,大家根据她的读音标注各式“土音”,然后互相交流彼此独特的记忆方式,虽然闹哄哄的,但晨柔觉得很快乐。
反观他,依旧不为所动,无所谓的样子与班级其他同学的紧张兮兮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直到某节英语课上,他又被点名提问,总是答不上问题且沉默不语的态度终于惹怒了英语老师,老师让同桌的晨柔起来帮忙回答完这个问题后,要求他放学留下来谈话。
放学后,英语老师走到他们的座位旁,打开了他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的书本,随手拿起同一张桌子的左边,晨柔还没来得及收进书包、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笔记的课本,语重心长地对他进行了一番教育,同时给他布置了一个任务,向同桌借课本把缺漏的笔记补上,下节课要提问他这节课的单词。
老师走后,他显得有些局促,“我可能要带回家抄,这样你没法写作业,不然算了,我反正也无所谓,你把书…”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晨柔拿出文具盒里的红笔,在每一页的重要内容前面做下标记,然后把课本越过桌上那条分界线递到他面前说“其实不用全部都抄,很多内容是我自己从参考书里上加进去的,你只要把做标记的重点内容抄下来就好”,他抬起头,看到她明朗的笑,听到她接着说“下一节英语课是星期五下午,今天星期三,没事,你带回家慢慢抄吧,如果哪里看不清楚再问我”。
第二天早上,他就把英语课本带到学校还给了晨柔,“笔记都补完了?”惊讶于他的速度,他点头,然后拿出自己的英语课本,询问她关于上节课学到的单词发音。虽然诧异他一夜之间学习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但晨柔还是耐心地一个词一个词的告诉了他。
(三)课后的约定
那节英语课他有惊无险地应付完老师的各种提问,虽然对于他的学习效果依旧不是很满意,但是看到他努力回答问题的样子以及课本上补充完整的笔记后,英语老师还是勉为其难给了对他的态度给予表扬。
课后他笑着对晨柔说:“以后我的英语就靠你了,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告诉我”。
从那之后,晨柔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那条“三八”分界线渐渐消失了。
他还是经常忘记带文具盒,但是找她借笔的语气越来越自然,偶尔还会吐槽一下铅笔削得太尖下次买了新铅笔让他来削。
带错课本的时候,他不再因为不好意思和晨柔一起看就无聊地坐着发呆或趴着睡觉,他会建议她把书放到“三八线”的位置,偶尔老师需要找人朗读或者提问的时候,他便赶紧凑过来看看她书上的笔记或者听她小声地提示。
时间一长,两个人渐渐熟络起来。课间,他们讨论的话题也多了起来,有时他甚至因为听晨柔讲话而忽略兄弟们在教室外边走廊上的叫唤。
他上课睡觉的时候,头不再朝向窗口,更喜欢朝向她。
买新铅笔的时候,她不再用书包里的自动转笔刀,而是带到教室交给他,看他拿着小刀专心帮自己削铅笔的样子。
(四)手臂和微笑
伴随着夏日的到来,充足的阳光似乎把白天拉得很长,也把大家的精力变得充沛了起来。
下午放学的时候,男孩子们就像感觉不到天黑似的,喜欢绕着操场一圈一圈地骑单车兜风或者打球,他当然也不例外。
有一天上课,突然不见他过来,晨柔以为他是迟到了,还暗自想着等会怎么吓唬他。
可是,整整一天,都没见到他的身影。
焦急失落的晨柔,几乎一整天的课都没有听进去。
一直熬到了放学,听到班级的男生相约打球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在打球的时候左手臂受伤骨折了。
“骨折”是什么概念,其实晨柔不太懂,但听起来似乎很严重。
忧心忡忡的她就这么恍恍惚惚的度过了焦灼的一天,说不上为什么,空了一半的课桌好像让她的心里也变得空荡荡的。
第二日早上,看到他右肩背着书包左手固定着石膏对她笑着走进教室的那一刻,晨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听他讲述了自己受伤的经过和去医院看诊的经历,晨柔无奈地笑着回他,“这次知道疼了吧”。
他逞强,“还好”。
看着他故作无事的样子,晨柔突然调皮地眨眨眼,拿着铅笔在他的石膏上画了个笑脸,然后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他看着晨柔也跟着笑,故作担心地说,“中午睡觉不知道会不会把脸蹭脏”。
“你枕在骨折的手上睡觉?”
“对啊,因为没什么感觉。”
“不疼?”带着一丝怀疑,晨柔突然吐了一下舌头,迅速伸手过去摇了摇他的手臂。
看他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笑着看着她说“不疼”的瞬间,晨柔心里有点后怕。想不通一向自认乖巧稳重的自己,怎么会做这么出格的事,想道歉又觉得有点迟了,于是她敛了笑意,担忧地问:“会不会出事啊?我刚才那么用力地摇你的手”,“不是跟你说了一点都不疼”,他满不在乎地说,依然看着她笑。
后来,晨柔的妹妹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骨折的时候,她曾经问过妹妹,刚固定石膏的时候如果不小心被别人碰到手臂会不会疼呢?收到的,是一记翻天大白眼和一句无语的反问“你说呢?”
突然想起那个下午,嬉笑打闹的时候,他皱着眉头“嗷嗷”直叫却依然上扬着嘴角对着她笑的样子。
(五)第一次牵起的手
不知不觉,同桌了近一年,他的成绩虽没有明显起色,但是自从晨柔当了收作业的小组长之后,他居然也慢慢地能够主动交齐各科作业了,有时候还能帮她催催同组拖延交作业的其他同学。
每次看到晨柔在抄写黑板上老师留下的作业任务的时候,他也会迅速拿起自己的小本子,凑到她身边看着她的记录本认真抄写起来。
有一次班会,因为近期附近某个小学发生了严重的楼梯踩踏事故,老师突然非常严肃地说起早上的课间出操纪律,并且一再强调因为高年级的同学在教学楼的最顶层,课间操的时候一定要排着队有序走下楼梯,不得推搡打闹。
大家并不放在心上,第二天出操,依旧吵吵闹闹,踩着点匆匆忙忙奔下楼梯,于是,他们班级光荣地在大会上被校长点名批评了。
班会时,班主任阴沉着脸再次重复了十多遍出操纪律,最后放出大招——课间出操的时候,除了前后排队整齐,同桌必须牵着手,有序走下楼梯。
于是,班级里大部分“男女组合”的同桌开始大叫抱怨,而其他没有和异性同桌的同学则怀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附和起哄了起来,一时间,整个教室闹哄哄的。
在大家都尴尬又抗拒的时候,晨柔转头,看见他正静静地看着她微笑,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脸红了起来,赶紧低下头假装写作业。
部分同学的激烈抵抗当然无法抹掉“六年级一班在全校大会上被点名批评”这件事给班主任带来的冲击,自动忽略了抱怨的声音,班主任单方面宣布规矩成立并从第二天出操开始之后,全然不顾班级里哀嚎声一片扬长而去。
第二天的头两节课,晨柔几乎没听进去。课间操的铃声响起时,他听到班级里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和激动兴奋的起哄声。
她不敢转头看身边的人,只是静静坐着,不知所措。直到班主任的催促声音在门口响起,大家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排好队开始往外走。
然后再一个个在班主任的严厉监督下拉着手下楼梯。
他的手搭到晨柔手上的那一刻,她感觉连楼梯都走不稳了。
恍恍惚惚被他牵着走到操场,一直到早操结束后,大家四处散开上厕所、到小卖部买零食的时候,晨柔还呆呆的站在原地,感觉手心被他握过的地方,滚烫滚烫的,仿佛烙下印记一般。
(六)砸错人的鸡蛋
有段时间班级有个男生因为长得瘦小,总是被低年级的学生欺负。
某天他和兄弟们放学时碰巧遇到几个四、五年级的同学正在围殴那个男生,于是路见不平的他们把那些低年级的同学赶走了,并决定要教训一下这些没事惹事的家伙。
第二天的课间,他和几个男生站在位于三楼的教室走廊,拿着一个鸡蛋,打算砸在那几个天天来闹事的男生身上,却不想,晨柔的妹妹课间刚好上完厕所从这些人身边走过正要回到教室,一个鸡蛋忽然从天而降砸在了她的头上。
这一砸,吓住了三伙人,扔出鸡蛋发现砸错人后手定在半空的他,莫名其妙被被砸得满头蛋液的晨柔妹妹,以及被突然飞来的鸡蛋吓住了的小混混一伙人。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直到课间巡逻的老师遇见了这一幕。
于是,和这个鸡蛋相关联的三方,都缺席了接下来的一堂课,齐齐去到了年段室。
彼时,晨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中午放学回到校内姑姑的宿舍,看到姑姑气呼呼地在教育一些人,她暗想:“姑姑也太严格了,这都放学了,还不让人家走”,然后抬起头,发现是他后瞬间怔住,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他无奈又调皮地向呆愣的她使了个眼色。
下午到了教室,晨柔发现中午没有回家的他正一边啃着小卖部的零食,一边坐在座位上写着什么。
一坐下,就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砸你妹妹鸡蛋的,你姑姑可真凶啊”,她没好气地看着他,“活该,在写什么呢?”
“检讨,500字以上。”
“你话这么少,怎么凑到500字?”晨柔狐疑地看着他。
“我真诚地写对不起就好”,他说着,示意晨柔看一眼自己的检讨书,果然见上面写着她妹妹的名字,然后是一连串的对不起。
“祝你好运”,晨柔心里暗想,这样的检讨书,怕是过不了身兼班主任又是教务处处长的、一向以严格和凶巴巴出名的姑姑那一关。
“帮我在你姑姑面前说说好话?”
“可是你砸了我妹妹鸡蛋呀!”
“我真不是故意的,真的真的!”
看着他十分诚恳的脸孔,晨柔不禁摇着头笑了出来。
放学的时候,她请妹妹去小卖部吃了一顿“大餐”,把那些妹妹平时念叨着想吃但是姑姑绝不允许的小冰棍、辣条、饼干、糖果都尝了一遍,然后不好意思地说“砸你鸡蛋那个是我们班同学,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没等她说完,就听到妹妹的声音“我知道啊,这两天他天天下课都有过来向我道歉,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我跟我妈妈说过了,这事就算了吧!”
“哈?”她突然心疼起自己存了很久的零钱。
(七)“我帮你解决”
有一天下课,班主任找晨柔谈话,“你各方面都很好,但是性格太过内向,刚好年段要推荐一名学生代表当督导队的大队长,我和其他班几个老师商量了一下,觉得你可以试试,快要上中学的人了,除了学习能力,还要注意平衡发展一下其他方面的能力,好不好?”
晨柔安静地点了点头,因为一时想不到推拒的言辞,又窘迫于和班主任僵持的氛围,就这么迅速地妥协了。
事后,晨柔有些后悔,每天要拿着记录本在校门口检查同学是否穿拖鞋,有没有带红领巾,这对于一直羞于站在大家面前的她而言,是一个挑战。
除此之外,她还需要和低年级的督导队同学一起轮流,周一到周五课前到每个班级点名,看各个班级的缺勤情况,这些几乎需要面对全校同学的工作内容,对于平时只喜欢躲在教室的她而言,显得有些困难。
但是既然答应了,就没有反悔的道理,她只能逼着自己硬着头皮上。
第一周的课前考勤,晨柔就遇到了困难,还是之前欺负他们班男生的那几个低年级的同学,每次到了那个班级,不管她怎么喊“安静,坐下”,他们都视而不见,仿佛没看到她似的,在整个班级乱跑乱窜,无奈之下,她只好默默数着教室里奔跑的人数,再对应空着的座位数,统计缺勤情况。
回到班级的时候,晨柔有些沮丧。
察觉到她身上的低气压,他问她:“怎么了,跑一遍教学楼的各个班级,很热吗?”
“不是热,”晨柔用涨红的脸望着他,委屈地说到“有一个班级的人数,不太好点,总有几个人在那里跑啊跑,怎么喊都不听……”
“哪个班级?”
“就你之前砸鸡蛋那几个人的班级啊,突然支持你砸他们鸡蛋了”,晨柔气鼓鼓地说。
“哈哈哈,”他大笑,“我帮你解决。”
“不会又要打架砸鸡蛋吧?”
“我有那么傻吗?你姑姑还盯着我呢!”
放学后,晨柔正愁眉苦脸地拿起记录本要去楼下的公告栏登记班级考评分,现在每每想到这个工作都让她沮丧,低着头的她默默在走廊走着,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震惊地抬起头,她看到他望着前方笑着说“走走走,赶紧登分去,我要看看我们班这周第几名。其他的不要担心,我帮你解决。”
那双手和那个肩膀仿佛有种魔力,瞬间把晨柔内心的焦虑和不安冲得无影无踪。
第二周的课前考勤,当她紧张地走到那个让自己头疼的班级门口时,惊讶地发现平时跑来跑去的几个男生都乖乖坐在了座位上,其中一个还跟她招了下手,帮她数了一下人笑着对她招手说:“全到”。
晨柔点了点头示意考勤结束,突然想起之前他揽着她的肩膀说要帮她解决问题的表情,轻轻笑了笑,不知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这几个平日里根本不知道“配合”这两个字怎么写的男生突然乖乖配合起她的工作。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复杂当中夹着几分欣喜。
(八)埋在时光里的情书
不知从何时起,大家纷纷发起了同学录。
各种颜色、各种样式的纸张和图案用它们独特的方式宣告着毕业季的到来。
连字都不爱写的他自然不会去买同学录来分,而忙于小升初考试的晨柔,仅能分出一些精力尽量认真地填写每一位同学给她分发的同学录,但自己却实在抽不出时间去挑选一本合适的纪念册分给其他同学,待他们写好后再耐心地一个个收过来保存了。
某个周三的下午,班主任通知大家最后一节课不用上直接到楼下操场排好队照毕业照。
同学们懒懒散散的,有的继续呆在教室写作业睡觉,有的则提前到操场去围观其他班级的毕业照拍摄,那天下午天气很好,难得提前把作业都写完的晨柔,也和几个女生一起到操场去聊天看热闹。
他们班拍完毕业照时下课铃声已经响起,大概是明白相机摁下的那一瞬间,定格住的,是以后很难再聚齐的一个整体,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低落,默默不语地回到了教室。
那一天晚上姑姑有事,很晚才会回家,于是晨柔和姑姑说好去同学家里借住一晚,第二天再一起上学。
吃完饭后,晨柔和同学边聊天边打开每日记录作业的小本子,一张折得端端正正四四方方的粉色信纸从本子里飘了出来。
她有些困惑,捡起信纸来打开看完之后,顿时窘迫又紧张。
一封告白信?!
其实她没太关注内容,扫到结尾的“我喜欢你”和那个熟悉的署名时,晨柔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
同学看着她愣住的样子,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拿走信纸一看,然后突然笑了起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啊”,从来没仔细想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从来不知道“当别人女朋友”是什么情况,这封突然出现的情书,瞬间就把她从毕业和分离的惆怅里拉了出来。
惊慌,不知所措。
这封信的存在,以一种不容商榷的强硬姿态唤醒了很多她平时从未思考或者刻意不去思考的东西,这些突如其来的感觉令晨柔感到恐惧。短短的一瞬间,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想到毕业即分离的场景,想到严格的姑姑,想到老师们的期待,还想到…此刻身旁有一位迫切想要知道她的心声、正焦急等着她告知决定的,带着几分看热闹意味的同学。
“不知道的话就假装没收到吧”,晨柔实在沉默得太久了,同学看着她为难的样子忍不住提议到。
“对对对”,晨柔即刻附和着,就像落水的人突然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这个提议对于她来说太适合了,不清楚如何回复也不懂得该怎么应对的她,再一次,习惯性选择了回避。
装作没收到就好了!
可是这封信要放在哪里呢?
藏在书包里万一明天他不信邪去翻了呢,寄放在同学家里万一被她的家长看见呢,于是二人商量之下,把这封信撕成了碎片,扔进废纸篓。
把信撕掉的时候,晨柔不断给自己暗示,我什么也没收到,没收到,没收到……
第二天早上一进教室,晨柔就看到他和一群男生早早地聚在教室后排,其中几个男生推搡他,“去问啊”。
他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是朝她走了过来。
“昨天我写的那封信……”他挠着后脑勺边笑边问。
“什么信?”过于紧张和窘迫,晨柔还没等他说完就急匆匆打断了他的话。
“你没看到?就夹在你记作业的本子里的”,他有些愕然。
“没有啊,我都没看到什么东西夹在本子里”,晨柔强装镇定地继续回答。
察觉形势不对的几个男生,纷纷从后排涌过来,“什么情况?”、“没收到?不可能吧”、“我们一群人都确认了几十遍,就昨天下午最后一节课你们去操场看别人拍毕业照的时候放进去的呀,也没其他人进教室,怎么可能没有哦”……
焦急的男生们开始抢过她的书包,“会不会是掉在书包里了”,然后一本一本地把晨柔包里的书和本子拿出来确认。
“不可能吧,你是不是扔了?”其中一个男生开玩笑地问。
“什么啊?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被说中心事的晨柔突然开始结巴,眼睛也躲闪着四处乱瞟。
这一整个过程里,他就静静站在旁边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既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他的兄弟对她一句接一句的盘问。
在他们的盘问和翻找中,晨柔的脸涨得通红,正不知道要如何是好的时候,他突然说“好了好了都散了,可能真的没收到”,“不是吧,你傻啊,明明就……”他用力推了一把身边还打算继续追究的兄弟,打断他还想往下说的话,一边把课桌上的书本和作业本一个一个放进晨柔的书包,就在这个时候,期待已久的上课铃声终于响了。
晨柔忽的松了一口气,看到她叹气的样子,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示意她到自己座位坐下。
总算过去了,晨柔认为这算忽悠成功了,便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老师讲解考试重点,但心里的各种念头却不断冒出来,“他会怎么想呢,他会不会生气呢,他应该相信我没收到吧”,尽管一个个和旁边坐着的那个人紧密相关的想法不管怎么努力都挥之不去,但晨柔的脑袋却像被固定住一般,丝毫不敢朝他那一侧偏转一点。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他就像情书风波没发生过似的,课上依旧找她借笔,课间依旧陪她聊天,晨柔那颗连续悬了几天的心,终于也慢慢地放下了。
他们的小学生涯,在一场紧张万分又匆匆忙忙的升学考试里悄悄落下了帷幕。
为确保考试的公平性,整个县区所有小学的学生都打乱顺序随机分配,考试的那几天,几乎没能遇到几个认识的同学。
就这样结束了,没有声势巨大的告别,没有煽情万分的仪式,毕竟大家都还只是年纪不大的孩子,面对人生的第一次分离时,没人有能力去策划和组织一次聚会,再者,在这个单纯简单的小乡村里,对于毕业班的学生而言,毕业考试结束后,等待他们的就是街巷里窜来窜去的单车和海边各种各样的螃蟹和贝壳,即便心中不舍,但美好的假期依然将大家拉入了玩耍模式。
毕竟生活不是安排好的连续剧,无法按照设定好的路线去给每一件事一个开始和结果,更多时候,它像是失控的列车,很难控制走向,让人只能随着它前进。
等考试真正结束后,升学的压力全数卸尽之时,晨柔才突然有时间思考并且开始意识到,很多她以为可以日后再回应的事情,时间早已不再给她机会了。
(九)迟到的同学录
因为成绩不错,初中时期晨柔去到市区的一所中学就读,而他,和他们的大部分同班同学一起进入了镇上的一所中学。
两个小时的车程,晕车的她,几乎不怎么回家。
但是那一年,大概是因为五颜六色的信纸太适合承载青春期朦胧懵懂的心事,晨柔爱上了写信。
她的闺蜜也和他在一所学校,于是,在你来我往的信纸交流中,晨柔得知,他和小学同班的一个女生恋爱了。
看到消息的时候,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生命的答卷从不会给你回过头去重新修正的机会,于是心里不再存有念想,但不知为何,仍总觉得遗憾,晨柔安慰自己,“遗憾或许只是因为当时忙着复习没有来得及分一本属于自己的同学录吧”,这个念头出来之后,她去市区的超市逛了一大圈,最后挑选了一本棕色牛皮纸材质的同学录,寄给闺蜜让她帮忙发给同校的同学。
当那本同学录再次回到晨柔手中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先挑出了两个人的来看,他,和他的现任女友。
他的口气变得客气生疏,同学录上寥寥几笔写了他们同桌时候的互相帮助,再三言两语夸了她的善良热心,最后是千篇一律的祝福。
晨柔的心情有些复杂,然后看到他的女友在给自己的同学录上写着“那时坐在你们斜后边,我总看到你们打闹,看到你抓他的头发,看到他趴在你耳边低声说话”,“他”是谁,不用提名字大家都了然于心,晨柔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属于他和她的“那时”现在已经是他和别人的了。
这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强烈到明明毕业的时间连半年都还不到,她却刻骨铭心地体会到了“失去”这两个字的意义。
叹了口气,晨柔把同学录按照学号一张一张排好,小心翼翼放进了自己的储物盒中。
再见,再也不见。
(十)突然收到的邮件
后来,晨柔得知他和那个女生分手了。
上大学的时候,因为某一次QQ被盗且群发了借钱消息,晨柔不得已一个个地向列表里那些久未联系的好友澄清和解释,大部分人收到信息后都回复了“没事,了解”,他却问她“最近好吗?”
本以为重新发生的联结也在他提到自己女朋友这个话题后,又断了,原来只是一次久未见面的好友之间客套的寒暄。
最后一次知道他的消息是从他弟弟的口中,他没有上完大学,已经出来工作,他目前有一段非常稳定的恋情,最后会走向婚姻殿堂的那种,彼时,晨柔正大学毕业忙着考研,她渐渐开始相信,人和人之间的交集有的时候真的就像两条方向不同的线,仅仅相汇于一点,过后便渐行渐远。
可谁会想到,只是这相交的一个点,却在生命的旅程里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很多时候,晨柔觉得自己之所以能够在匆匆忙忙人来人往的一生中,这么长久地记得一个只陪自己走过一小段旅程的人,大概是因为他在那段水波无纹的日子里,在她心里投下太多石子,因此才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涟漪,久久无法散去。
有那么几次,晨柔会在梦里看见他坐在教室,笑着问她:“那封信,你是收到的吧。”
“是,收到了”,她笑着回。
但每当醒来,她都只能无奈地笑,这个回答,恐怕永远也没有机会亲口对他说了。
想来讽刺,在自己的邮箱里看到他群发的喜帖时,晨柔还在苦苦挣扎着跟一个又一个的相亲对象见面、聊天。
每次被问到“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时,她便会顿住,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脸,然后迅速抑制住跟随着翻滚而出的回忆,客套地回答“都可以,有共同话题就好”。
(十一)生命中的很多遗憾,大概因为无法实现的缘故,总被记得很深
晨柔有一首百听不厌的歌,歌中唱到——
我最大的遗憾 是你的遗憾与我有关
没有句点 已经很完美了
何必误会故事 没说完
她和他之间,就像那封永远得不到回信的情书一样,再也不会有下文。
虽然错过,但依然谢谢,你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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