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故事节丨请让我留在这里

423故事节丨请让我留在这里

part1

江南小镇的初雪还未消融，喜鹊踏上旧庭院里的老梅树，低声的轻唤，消失在一抹随风飘散的云烟里。

你想要的一切，时间都会给你答案。

伊西出生在南方。

那里的人们娴熟地使用着未曾听闻的方言，腔调温润，犹如歌唱般。街口的巷子里有画糖画的老人，旧城的石板间青苔仿佛开出花来。所以，伊西甚至从未幻想过一场远行。

“伊西，来C城吧。”

伊西收到陆长生的消息是在一周以前。于此同时收到的，还有铁道部的购票提醒。

她靠在火车车窗边的侧脸出奇完美。沿边的枝桠摇晃着向后倒退，未知的铁路延伸到幻想触及不到的地方。火车票上的箭头另一边，掀起一场预兆。伊西忽然记起自己另一边头发的影子里，还住着一道深深的伤痕。

这是一种单纯又直白的感情。

过去的二十二年，伊西试图与那些灼热的回忆坦诚相见，却又无时无刻不想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完美无缺的样子。她并不是个特别在意外貌的女孩，可是，她需要美，需要和另一边侧脸一样完美的脸颊，需要那人用温润的目光注视着她。

因为这是她最美也最值得珍惜的年纪，任何要求都不足为过。

“我想要去C城。”

伊西的18岁生日愿望是这样写的，“希望医生，能看看我的脸。”

伊西的脸是在十年前受伤的，为了救下贪玩的陆长生。

陆长生有双非常漂亮的手。他大伊西四岁，两家分散在同一个小院的南北两头。反正除了念书，陆长生什么都喜欢，志向是当个外科医生。

但可以肯定的是，院子里的孩子们都受到告诫，不要和陆长生在一块玩。

所以，在陆长生拿着混合了生石灰和开水的保温瓶的某种实验品时，只有伊西在场，并且推开了他。

当伊西睁开眼睛时，世界纯白像一片牛奶。

“笨蛋，别哭了，你看，你的手还好好的，还可以当外科医生。”包着纱布的伊西有些笑不出来，她努力想笑给陆长生看，却更深刻地感受到侧脸传来的疼痛。

“陆长生，别哭了！等你当了医生，再治好我的脸，就可以了。”

这是拆掉纱布后的伊西对陆长生说的唯一一句话。她对着吓得不知所措的男孩微笑时，那道伤口依然隐隐作痛。

那种感觉，大概叫做遗憾吧。

伊西也无数次望着画册上的美人出神。就像陆长生那时“众叛亲离”，在床头贴满欧美模特的画报一样。

可就是这个不受家长和同龄人待见的陆长生，却有着非常温柔的笑脸。他把伊西揽在身后时，各种各样彩色的气泡就灌进了当事人的心底。

如果说伊西的南方是朱墙的深红，那么陆长生的世界，大概是浸没在海底一样的深蓝里吧。

“这个世界曾起源于深蓝，也将会终止于深蓝。”这是伊西写在日记本扉页上的话。

不过伊西也想，也许，这一切都只是自己孤单的幻觉罢了。

part2

八岁的伊西一个人坐在教室的第一排，她从小到大就是班里最矮的那个。

而在她的第一排生涯刚刚过去一小半的时候，以欺负她为乐的男孩子已经占到了班里的绝大部分。

孩童们的欺负也许大多数并没有恶意，可是，伊西是独生女，在这个独生子女户还是很稀有的时代里承受过各种各样的眼光，她不过是孩子群里的异类。小小的伊西甚至曾经被同龄的孩子推进男厕所，也曾经莫名其妙地被高年级的学姐扇了十来个巴掌。因为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可以保护她的兄长。那些委屈伊西从来就没有告诉过父母，毕竟只生下一个女儿的家长也是备受非议的。

这一切的开端，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

陆长生对于伊西这个人有印象，完全因为是同一个院子的邻居。所以，在沙坑附近埋伏同伴的陆长生恰巧遇见被欺负的伊西，也完全是运气问题。

“伊西，你和我们玩丢沙包啊，你在中间别动！”

伊西闭着眼睛蜷缩在沙坑边缘，看起来就像一只被欺负的小兔子。

“你们在干什么？！”

陆长生伸出手，也是下意识将女孩子揽到身后。虽然这完全是出于本能。

“我们和伊西玩，和你有什么关系？”

带头把伊西逼近沙坑边缘的男孩也没有预料到会半路杀出来个陆长生，望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生，他还是向后稍微挪了一步，“你年纪比我们大，占用我们体育课的沙坑，我们一会就去告诉老师。”

“告老师？”

陆长生虽然也是独生子女，从小却和伊西走了全然相反的路线，如果要说伊西是温柔所以被人欺负，那么陆长生只能是强硬到没有任何孩子敢欺负他。

“我今年就毕业了，而且是你们欺负她在先，告老师还不知道会批评谁。”

欺负伊西的男孩子们有些动摇，陆长生伸出手便拉着伊西走了。伊西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很多的男孩子觉得她应该做些什么，却是发自内心地手足无措。

“你……为什么要帮我……”

伊西对于陆长生的印象并不好，即使是他在这场游戏中英雄救美帮了她。

陆长生不得不承认刚才的确是行为快过思考，他尽量装出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来回应还牵着的女孩。

“切，你别想多了，我只是看你面熟，顺手拉你一把，你要知道，我……”

啪！

陆长生话音未落，只感觉右脸一阵阵地疼。惊愕，随后袭来的一阵难过。他缓过神，才发现手里拉着的女孩已经挣脱开，并且满脸泪光。

伊西一生中唯一动手扇的耳光，落在了六年级的陆长生右脸上。

她并不是不感谢陆长生。她只是知道，即使这一次有人能把她从沙坑拽出来，下一次，下下次呢。那些男孩的报复，会不会给她更严重的伤害呢。

伊西真的很希望，能有个哥哥。所以，缓过神来的陆长生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出口，伊西就已经飞也似地逃走了。

其实，伊西是个极度温柔的女孩。

在沙坑事件之后，那些男孩再也没来欺负过他。陆长生站在伊西家门口叫她的名字，伊西却不敢回应一声。

“伊西！以后你告诉同学，我就是你的哥哥。”

“伊西！那次莫名其妙地拉着你走，希望你能原谅我。”

“伊西！我的名字叫陆长生。”

伊西的房间最靠近空旷的院子，陆长生的话她全部都听得一清二楚。她捂着被子在床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却因为哽咽发不出一丝声音。

“陆长生，”伊西的声音很弱很弱，她害怕的是，因为自己也让那个男孩受到连累。

“请你快走吧……”

“伊西，我只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我不会走的。”门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伊西知道，她孤单的世界泯灭于光影。而所有零落的背面，必然孕育着新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