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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策兰:星眼看人间

保罗·策兰:星眼看人间

作者: 辰夜集 | 来源:发表于2018-12-24 20:06 被阅读12次

    策兰的诗,无论我们怎样去读,都永远属于“语言的异乡”。很可能,这就是他最独特的意义所在。

    保罗策兰

    你是孤岛,身上带着,烟雨濛濛的希望。——保罗·策兰

    策兰是一个拥有犹太血统却从未在德国本土生活过的法国籍公民,尽管他一生都是在用他的母语——德语写作。

    顾随在《驼庵诗话》中讲到,诗人最痛苦的是内心与外物不调和,生之力与生之趣亦二而一,无力便无趣,唯在心、物一如时多生“趣”,心、物矛盾时则生“力”。

    最近在读《罂粟与记忆》,收录了策兰 1944 年至 1952 年间写的作品,那种神奇的抒情,引人入胜的节奏、浪漫化的隐喻和热情奔放的魔力与无与伦比的创造力,嘲笑了我等一般逻辑思维的自以为是。

    策兰《远颂》原文

    孟子言,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总想绕开诗人的苦难,说点什么。我们会发现策兰同样在经历由繁至简的过程。早期策兰的诗,如其代表作《死亡赋格》,依旧保持着传统的格式,表达了清晰的意象和意思,但当我们再读策兰后期的诗歌,每个单词成了各自的意象,句子之间的联系被切断,诗的含义也变得分外晦涩和难解。我们会发现被那些断裂的句子和单独的词困住,那就好像一个无形的、令人不安的空间,但又任人遐飞。读诗变成了很奇妙的感觉。

    这个经历过奥斯维辛集中营的用德语书写的犹太人,目睹了人性的崩塌以及语言的断裂。他的诗在纷繁的意象之林中,锻造他自己的世界。他用词语凝视曾经的集中营,凝视上帝,凝视词语的裂变与生长。

    策兰凝望深渊,并且深知深渊也在凝望着自己。或者说,在诗歌与词语中,很少有人像他那样走得如此的艰难遥远而又背影迷人。

    节奏、意象、比喻、隐喻,会让诗歌很晦涩,但我喜欢这种带着诗人强烈情绪和节奏的文字。

    《暗蚀》是诗人在巴黎治疗期间完成的诗集。作品交织着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象征主义和希伯来的预言传统,会读到神的缺席、文明的失效以及不可名状又不失纯净的内心。新奇、古怪、零乱的语法、省略,背后却有着阅读思考莎士比亚、卡夫卡和弗洛伊德精神分析书籍的影子与话语,精确与狂热融合,使得这些诗作貌似无限接近人性深不可测的边界。

    还是想绕开苦难说点什么。策兰的生活和创作和二十世纪犹太民族的苦难命运不可分,和纳粹的恐怖、迫害与流亡不可分,他在接受不莱梅文学奖时才会这样说:“诗歌不是没有时间性的。诚然,它要求成为永恒,它寻找,它穿过并把握时代——是穿过,而不是跳过。”

    而策兰自己的全部写作,正是这种穿过历史废墟的语言见证。也正是以这种艰巨的“穿过”,以对苦难內心和语言内核的抵达,他把自己的诗与那些苍白的无病呻吟之作区别了开来。

    而对策兰而言,在揭下句子和词所结成的所有隐藏与迷雾之后,凝视句子和单词最本质的深渊,并不是所有问题都能得到回答,并不是所有石头都能开花。也许遗憾就在这里。

    虽然不是所有诗句都能读懂,但我一直以为诗歌并不是那么遥远和不可触碰。读策兰的诗会想到蒙克,马格里特,罗斯科,爱德华霍普,康定斯基等等这些人的画。《驼庵诗话》有言,“风与水搏,海水壁立,如银墙然。”是矛盾,是力,也是趣。

    读策兰的诗会想起马格利特的画

    喜欢诗集背后的那句“眼见疯狂的尖刀如何逼拢上来,眼见一个声音在空无里开花。

    不。说得太多了。

    读吧。直至你在我手中刻下掌纹。”

    这个世界所赋予诗人的情感,在被彻底残酷地消灭了一切的现实面前,化作了或平淡、日常,或凄厉的词句。诗人并没有把世界当做一个控诉、对立、压迫的对象,而是完全在存在的境界中,把整个世界也当做存在,如此平等的存在去看待。

    辛波斯卡说:“在日常言谈中,我们不必停下来思考每一个词语,我们都在使用诸如‘日常世界’‘日常生活’‘事件的日常轨迹之类的短语。然后,在诗歌语言中,每一个词语都被权衡,绝无寻常或者正常之物。没有一块石头或者一朵石头之上的云是寻常的。没有一个白昼和白昼之后的夜晚是寻常的。总之,没有一个存在,没有任何一人的存在是寻常的。’”

    策兰的诗并不虚无缥缈,在我们这个充满分裂冲突崩塌的时代其实具有了某种重要的现实意义。至少它提示了一种特殊的、为我们这个时代所要求的张力。

    “由苦而得是力,由乐而得是趣,然在苦中用力最大,所得趣也最深。”天真最难,无名目的专注,壁立千仞的专注。个人读诗歌,大都是一知半解,甚至完全不解,但这并不妨碍我读。没有和自己独处的惯性,不会懂得和他者的相处。

    “秋天从我手里

    吃它的叶子:

    我们是朋友。

    我们敲碎果壳剥出时间,

    教它如何行走:

    于是时间回到壳里。…”

    在我看来,诗歌是一种殊异的万有引力,是万物之间的相互辨认与应和,神秘而又具体,动人的诗人就是那个用文字使万有引力获得了物化的摆渡者,完成“词与物”向“诗歌与万物”的转化。

    “向闲庭散步,忘今夕,是何年。听犬吠鸡鸣,始知自己,身在尘寰...黝然不语,闪万千、星眼看人间....”

    诗一直都在,在必须的表达里,在那些不甘于内心,又甘于尘世的个体里,在绵绵不绝的思考,遥遥无期的时间里。

    “Ich bin du, wenn ich ich bin.”

    于是,所有的诗,最后都变成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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