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很相信,我可能是同龄人里参加各种婚礼聚会次数最少的人。
主要是我自己性格原因,不怎么爱搭理人也不喜聊欢,也不会喝酒。其次是新郎新娘会应酬各种好友亲朋无暇顾及是否是他们最亲密的人的你特地在这种只属于他而不属于你的日子里照顾你。
然而,这次不同。新郎和我认识了二十多年。
小时候只要他穿开裆裤,没有我不敢掀的。他刚撕开糖纸要放进嘴里的果糖,没有我不敢抢的。一起捉泥鳅,第一个下水的他,分泥鳅是最少的,我才是最多的那个。后来想想这种被宠上天的感觉也就除了他和亲人之外再也没有人。
我以为只要随着年龄圈的增长这种依赖感会慢慢消失殆尽然后返回去数落他的无趣和过分疼爱。然而现在看着他结婚仍有被别人抢到他手里糖果的郁闷和矫作。
婚礼前几天他还异常兴奋开单身趴体。
他假装悲凉说虽然他娶了多么貌美如花娇嫩无比的小妻子,但是有愧于我们成为第一个结婚的人。说这话时我分明看到他眼里散发的幸福小星星和还有周围甜蜜蜜的小气泡。呵,当年说要当一辈子基友,等你们都成家了我这个做大哥的才可以投向温柔乡。过了没几年他自己背信弃义成为了第一个“下乡”的人。
男人啊,有时候说起话做起事来比女人还女人。一天一张嘴说出的话跟前天一样的话究竟是两码事。
(二)
婚礼是在镇上一个大酒店举行的,劳动节的那一天。好几十桌,红毯从酒店门口越过大堂高高的海鲜玻璃箱铺在了热闹的酒席下,香槟堆摆着像花一样,高级酒杯和茶杯碰撞,在人群喜庆的热闹中叮当的响着。我自顾自的坐在角落,看着周围如迁徙鱼群不断随春潮涌出游动的人们,有点坐立不安。满脑子装的除了发小结婚之外还有眼前未上满的菜肴。
正当我眼里心里都是翘首与我打招呼的大龙虾,准备拿起筷子时,我的发小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嘿嘿,我的小柯柯~”
我瞄了一眼长腿跨进我旁边椅子坐进来的他,随意夹了大龙虾的腿准备大干一场,心里却高兴的半死,他居然抛弃自己金屋和小娇妻然后来找这个胖胖的我?
咬了腿嫩肉,全身细胞都舒展,什么无聊饭局的思想都抛开了。
“好吃吗?”发小盯着我。
“嗯,非常甜腻鲜美的肉。”我点了点头赞许。
“是吗,小夏也是这么说的。”
“嫂子?”
“是呀。这家酒店还是她挑的呢,我跟她说你喜欢吃海鲜,然后看到这家海鲜比较多,所以商量了定这家。”发小很认真的看着我,眼里都是要我夸他的期望。
我顿了顿,意识到我在他那不断增值的存在感。
“那有什么,以你家恩格尔系数降低的速度哪家酒店不能订呀。”我讪讪地回答。
“哈哈是吗,我还想让你夸我呢。”他哈哈大笑,震得旁边的小姑娘忍不住偷看这个东倒西歪的奇怪新郎。
我不予理会,继续我的龙虾大战。
(三)
“你还记得,以前上小学的时候你被玻璃脆片砸过脑袋吗?”婚礼这么开心,我得提些伤心事衬托衬托如此良辰美景。
“当然记得,我的后脑勺现在还有被玻璃脆片砸伤的疤,TMD,要知道是哪个龟孙子砸的,等老子蜜月回来调查一下顺便找几个小兄弟抡死他。”发小小心翼翼,掩手靠在我耳边说道。可能是顾忌今天是大喜之日说的磕磕碰碰,直接拼音TMD,把我逗得大笑。隔壁姑娘于是用更奇怪的眼光看我们俩。
“大哥你看过蔡骏写的《最漫长的那一夜》悬疑小说吗?”
“蔡骏?怎么突然跟我讲这些?”
“嗯,悬疑小说家,里面有个故事是关于出租车司机的悬疑故事……”
“干嘛在你大哥婚礼上说这些?”他打断我。
我放下筷子,用缓和的语气,“你先听我说。别怕,我不会乱讲的,这么美好的日子呢。”
“嗯“。他点了点头。切,裹着西装的传统男!
“那是一篇短篇小说,叫《北京一夜》,里面长得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冬妮娅初中女主角就是被玻璃脆片砸脑瘫成为植物人的。而砸坏她一生的是同学校年轻的还不是出租车司机的他,没有撒谎主动向学校承认,后来因为这件事没被保送重点高中,失去最好的学习机会最后当了出租车司机。”
十几年后,他走进那个瘫痪女孩的胡同看见了在床上的她。由于心里存在愧疚和当年不谙世事的朦胧青春,他精心照顾,他想做她的男朋友。但是遇到作者一年前,”冬妮娅“就死了。本来没什么的,出租车司机却幻想了她在一年前醒了并把幻想中的一切告诉了作者。瘫痪女孩记忆丧失,三十多岁但是仍旧以为自己是初中生,出租车司机把冬妮娅家里布置成他们年轻时才有的样子,那个时代张国荣还是活的。
”后来呢?出租车司机幻想中的后来呢?“发小问。
”后来冬妮娅还是死了。其实她是知道的他是喜欢她的。结局也随一般的悬疑故事一样。直到作者下车,才知道今天是冬妮娅的忌日。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个出租车司机幻想的爱情是美好的,现实中的他们却因为一块玻璃毁了两个人的一生。大哥,我被悬疑故事感动了。“
”就这样?跟我被砸玻璃脆片没关系呀?“
”如果假设砸你玻璃的是个女孩,同样很多年以后她特地选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日子里坐在你身边吃大龙虾并告诉你她喜欢你,你会怎么做?“
”能怎么办,我也绝望呀,毕竟我只爱小夏一个。“说完地,发小羞涩地 笑了一下。
我看了看完整而新鲜的大龙虾,没有食欲。抬头望了望窗户上带着金色洒进来的余光,虚幻朦胧的照着大堂,真美。
”新郎你在哪里呀.....新娘找你。“有人向我这个角落呼喊。
”哎,在这里。等会儿。“
”柯,等下留下来哈,我们几个聊一会儿喔。“
“好。”
西装裹裹,挺拔的背影,跟小时候的你一样。
你终于结婚了。
(四)
让我怎么开口?半年前上海出差的我没有遇到一个多情的出租车司机,却意外车祸死在抹油的马路上。不敢让你知道,不想让你担心。我不是“冬妮娅”,我是故事里的出租车司机,想着有一天能亲口告诉你我喜欢你,幻想着我在你耳边轻语,其实当年不小心砸你的是我,不好意思啊。
让我怎么解释?偷渡过来,就为了看认识了二十多年的你盛大婚礼,想着没有成为你新娘也要来参加你婚礼。努力积攒的一点勇气化作动力就是为了见你。
但是此时此刻,余光不剩,我该走了。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祝君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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