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妹妹是一个聋哑人，因为长得黑，大家都叫她黑妞。

黑妞出生时是个正常人，家里排行老二，因为当时正是计划生育闹得最凶的时候，而爸妈又想要男孩，于是将黑妞送到了姥姥家。由于照顾不周，在几个月大的时候生病住院，后来因为链霉素过量成了聋哑人。

坚强如此

黑妞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音乐”这种美好的东西，黑妞也不知道家里的小猫、小狗都会发出叫声，黑妞更不知道如果有车辆的鸣笛声小猫都会飞一般的躲开，唯有她需要时不时的四处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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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聋哑人，我们村里的小学不收；家里又穷，没钱上聋哑学校，于是黑妞没有上过学。村里见过黑妞的人都夸她机灵，咋看都不像一个听不见、不会说话的娃。

我比黑妞大一岁，只记得那时我上小学。放学后，在家里不小心将镜子打破了，可是又担心爸妈干农活回来后责备我。于是自作聪明的我，想到了一个绝好的办法。爸妈问起来的时候，我便说是黑妞摔坏的，反正她又不会说话，我完美地躲过了一劫。我甚至为自己的小聪明暗自高兴。

那年我12岁，第一次过生日，姑姑也来了，送给我一条项链，妹妹也非得要，于是我们争个不休，我憋足了劲决不让着她，直到珠子撒的满地都是，我们谁也没能戴上那条项链。

16岁那年我考上了县里的高中，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离家十五六里的一个洗煤厂恰好要招收残疾人，家里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的。黑妞年龄不够，于是虚报了一岁办了临时身份证。我记得当时办临时身份证需要交100元钱，而我正好因为要上高中学业变重，一头又黑又粗的长发不好打理，索性在家让沿街吆喝收头发的人剪了一个娃娃头，头发卖了100元钱，办理身份证的钱就够了。

2

从家去工厂的道路是一条国道，每天都是拉着煤的大货车呼啸而过~~~

黑妞的工作就是每天在堆积如山的煤堆里挑拣石头。无论春夏秋冬，每天早上六点出发，晚上六点回家。那时她学会了看时间，只会看那种指针转动的钟表。只知道黑妞在厂里表现很好，是个勤快、能干的伙计。在工厂干活的那些年，黑妞不曾请过假，下雪天路滑就五点出发步行走到厂子里；下雨了，就穿上雨衣，依旧倔强地蹬上自行车……

那个早晨从来不曾模糊。

那是一个冬天的早晨，雾很大，能见度不到10米。我正好周末回到了家，早上5点半听到妹妹的起床声，妈妈说你也骑个自行车送送黑妞吧，雾太大了，她看不见路上的车。

我忽地从床上坐起来，赶紧跟她比划：我要送她，雾太大了。

她连连摇头还带手势，意思是不用、不用！

我没有听她说，顾不上洗脸，赶紧也跟着她走出屋，去推自行车。

她还使劲地跟我比划：不~~不~~不~~

她不再理会我，利索地推上自行车，出了院子；我也不甘示弱，推上车，要抢在她的前面，或许这样才是姐姐的样子。

于是，我使劲蹬车，可是不管我怎么用力，怎么用力……车都是如此地笨重。

我只好停下，轮胎竟是瘪的。我赶紧拽住她，向她示意车坏了，她却挣开我的手，手臂使劲往后摆，“回去，回去!”

我立马又跟她比划，“我……骑上……你的……车，你……坐上去。”

她似乎是“急”了，一手扶着车，一手用力往外推“赶紧回去，赶紧回去!”。她看着我着急的样子，突然扭头，麻溜地蹬上自行车，消失在浓浓的雾中……

等等我！我气急败坏，大叫的同时，早已泪流满面。那叫声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那一刻，脑海里一辆辆载满货物的卡车奔驰而过，轰鸣声震耳欲聋!

或许，她才是姐姐。

3

也许是工厂的活太累，黑妞在厂子里饭量变大了。只知道黑妞的确变胖了，再加上日复一日地风吹日晒，黑妞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黑妞。

再后来，黑妞结婚了，不再去厂里上班了，婆家很穷，公婆已年过70。黑妞生了两个孩子，她自己带两个娃，自己给娃修剪棉衣，田地里干活。日子也就紧巴而又日复一日地过着。生活已将她从清瘦的少女磨成臃肿的农妇，但生活从未改变她的坚强。

我也结婚了，在外面的城市上班，每次想她了却不能诉说，只能故作坚强。

我自己却没有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帮助她将日子过得好些！

我时常做噩梦，梦到她得了重病，我却无能为力。每次醒来我都庆幸生活还是美好的，我依旧可以向着梦想努力!

我还时常梦到那串项链，我微笑着，将那串项链温柔地戴在黑妞的脖子上，透着赞许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