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我为此又一次感到了命运的无常,生命的脆弱。
我刚到英国的时候,住在英国东南部的一个温泉小镇上。朋友很少,再加上不善言辞,英语也不是很好,所以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生活有些寂寞无聊。
有一天,路过一个教堂,看到教堂门口的宣传海报在召集新信徒。我本来对宗教就很感兴趣,看到这个海报,就很开心地报了名。
这是一个两个星期的活动。大概有20个人,后来我发现,其中只有七八个像我一样的新人,其他的人本来就是教堂的活跃份子,他们扮演的角色是像辅导员一样给我们答疑。
我们的活动就是每天晚上一个小时,在教堂听牧师讲解上帝和为什么要信仰上帝。我不想欺骗他们,在第一天的自我介绍里,就把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告诉他们我来自中国,是无神论者,但我愿意了解一下基督教,对英国社会和文化多一些了解。出乎我的意料,我的坦白不但没有让教堂的人疏远我,还让他们越发地注意到了我,我俨然成了活动小组的重点帮扶对象。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Lucy。
Lucy大概有20多岁吧,不太爱说话,说话的声音很小,语速也很慢。按我们中国人的标准看,有点壮和胖,不过挺爱美的。我记得她好像经常戴着粉色的发箍,脸颊上还涂着绯红色的腮红。一个挺普通的英国女孩,再加上我刚到一个新地方,分心的事情太多,我对她真没什么印象。
后来虽然这个活动结束了,教堂又组织了学习圣经的小组。我们小组有四个人,每两个星期到Rose家学习圣经。对了,Rose和她的丈夫就是我参加活动时对我一对一辅导的人。除了我这个新人,我们组还有Lucy。这样我对她也算多了一点了解,她好像有两个弟弟,父母家在100多公里以外。不过我真正和她有个人联系是有一次在教堂,她坐在我旁边,很羡慕地对我说,你的裙子看起来真漂亮,是Monsoon吗?被一个并不很熟悉的人问这样的问题,我感到很惊讶,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我赶紧澄清道,不是的,就是普通的裙子。
圣经学习小组的活动继续着,我和Lucy的关系还是很浅,连朋友都谈不上。直到有一天,我们学习结束后,回家的路上要分手的时候,Lucy突然对我说,她在找工作,下个星期要面试。我就礼貌地祝福她好运,面试通过。没想到,她却迟疑地说道:”我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因为我刚从监狱出来。”我听了真是很惊讶。从小到大都没有和在监狱里服刑的人有过任何交集,没想到在异国他乡,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女孩,竟然在监狱里呆过。出于礼貌,我也不便多问,还是劝她不要担心,祝她好运。
和Lucy分手后,在回来的路上,我就琢磨,Lucy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隐私的问题啊?中国有一句话叫交浅言深,我不会对一个我不熟悉的人说自己个人的事,同样,我也不喜欢别人对我讲他们的秘密,我对这种亲密关系有负担。难道因为我是外国人,不是她生活圈里的人,她把我当树洞来倾诉了?!
回到家后,我也就把这事忘了。两天后,我正在上课,突然收到了Rose的电话。电话的大概内容是,Lucy向我讲了她在监狱里服过刑,现在她担心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所以她请Rose帮忙,要求我写一封信件给她,向她承诺我不会对别人说这件事情。我对Rose说,我当然不会对别人说的。我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人需要说她的事。Rose说,我知道你不会说的,但是现在Lucy有抑郁症,她因为这件事睡不着觉,只有看到我的信,她才能平静下来。
一听Lucy有抑郁症,我就对她的这个无理要求有了理解。我在国内的亲人有抑郁症,我对这个精神疾病有很多了解,有时候他们不会按照我们正常人的思维来做事。出于对Lucy的同情,我在Rose的指导下,给Lucy写了一封短信,让她放心,我不会把她的秘密说出来的。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后来我在教堂里见到她,感觉她有意躲我,其实我也是有意躲她,避免见面尴尬,这样我们的生活就没有过多的交集。后来我毕业了,到另外一个地方生活,我们就更没有任何交集了。
几年中,Lucy这个人从来没有在我的脑海里出现过。直到今年圣诞节前,Rose和她的丈夫,女儿到我住的附近旅游,约我一起吃饭。我问她教堂里一些朋友的情况,她很悲痛地对我说,你还记得Lucy吗?我开始甚至都不记得Lucy是谁了。直到Rose进一步说起,我才记起来这个Lucy。然后Rose沉重地说,Lucy自杀了。这真是让我震惊。Rose说,具体原因她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是因为男朋友移情别恋,要分手,她不肯,就选择了自杀。
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我脑海里回想起和Lucy短暂的交往,真的是很痛心。人生经历了很多事情,我真的认为,人这一生,除了生死,其它的事情真的不重要。无论人生处于何种境地,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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