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卧房的二楼是家里的储藏室。除了新鲜蔬菜,几乎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贮藏在这里。
上二楼的楼梯架在卧房北面靠灶房的墙边,楼梯的底部正好在灶房到卧房的门边,从灶房跨进卧房就可直接上楼。楼梯的踏步是宽约20公分、厚约2公分的木板,支撑踏步木板两边两根树木直径大于踏步的宽度,显得非常结实。
楼梯口在一个竹制的可锁的门,门可以推上或放下。小时候,母亲在家楼门一般是打开的,母亲外出,楼门就会锁上。母亲在家时也从安全考虑不会让我单独上楼,一是楼梯陡峭怕上楼摔伤,二是楼上光线不好,常有老鼠,夏天有时还会有毒蛇,好吓人的。
在我的印象里,上小学(6岁)前,我没有单独上过楼,就是跟着母亲上了楼,母亲也不允许我“翻坛倒罐”,所以也不知道楼上的坛坛罐罐里到底装有什么,甚至那笨重的柜门没有上锁我也打不开。所以卧房的二楼对小时候的我和弟妹们曾经是一个神秘之地。
沿着木楼梯爬上高3.5米的二楼,楼面是至少有2公分厚的木质楼板,被铁钉固定在直径为20-30公分的楼枕上,楼板之间毫无缝隙。
从离楼梯口约1米远的墙边开始,由北向西,再由西向南靠墙边呈L型摆放着10多个形状基本相同但大小不一,40-60公分高的陶制坛子。
这些坛子大多有配套的陶制盖,坛子口边有一圈4-5公分深可装水的V型槽,坛子盖上盖,在槽里装上水,坛子里面就与外界空气隔绝了。
槽里放了水的坛子里面分别存放着母亲腌制的各种咸菜、酸菜,萝卜干、干豆角,烘干的腊肉、腊肠,腌制的油渣等菜品,其他坛子则装的是绿豆、红豆、蚕豆、花生等农副产品。
和菜坛子放在一起的还有两个茶壶模样但比茶壶大得多,一次可装20-30斤烧酒的酒坛子(也叫酒斗子),酒坛子的盖都是用塑料纸包着棉絮做成的,为的是不透气,不让酒精挥发掉。
离西面墙壁50-60公分宽的南面楼板上,靠墙摆放一只长2米、宽1.5米,高约1米的木仓,木仓没有油漆过,从表面的颜色看,它的年龄要比我大得多,据说是爷爷奶奶与我父母分家,爷爷奶奶送的,里面主要装的是生产队分给我一家人的口粮——稻谷。
挨着木仓东面放着两只漆着红油漆,一样大小的矮木柜,长和宽都有1米多,高约半米多,比我们现在用的写字台还要稍矮一点。据说这两只红漆柜是母亲的嫁妆,至今仍然放在改建的房屋的二楼上,以前主要用来装一家人冬天盖棉被和穿的棉衣裤等物。
靠东面走廊边的墙面有个窗户,沿墙边摆着四五个七八十公分高,底部小腰身圆而大坛口小的大坛子,这些坛子没有特制配套的陶制品盖,通常都是用一块陈年的菜枯饼或茶枯饼下面再加一两张大的荷叶盖着的,里面装的是小麦、高粱、红薯制品(红薯片、红薯干等)和一些蔬菜种子,到了冬天也有一两坛子未熬制的米酒糟。
这些坛子中有一个坛子的底部放了大半坛子的石灰,当初放进去的是一块块的生石灰,然后慢慢变成石灰粉。石灰粉上面铺有荷叶和旧报纸,报纸上面再放有家里暂时不吃或留用招待临时来客的,但要保持干燥不变质的食物。老家人都把这个坛子叫做石灰坛子,几乎每家每户都有。
这石灰坛子可谓是我家的百宝箱。里面常年装有白糖、桔饼、糖果、饼干,还有炒好的南瓜籽、葵瓜籽、红薯片、黄豆,也有干红枣或其他好吃零食,虽然数量不多,但一年到头里面一般都不会空着。
石灰坛子里面有好吃的东西,我一直不知道,母亲也从未跟我讲过。我总以为石灰坛子装的就是石灰,是家里用来杀虫或刷墙壁用的。
一个星期天,母亲要去看重病的外公,便让我带着弟弟在家。母亲给我弟弟做好了中饭。她在临走锁楼门前时,从楼上拿出几粒糖果分给我和弟弟吃,并要弟弟在家听话,要我一定带她弟弟,别让他在家里哭,她在外公家吃了中饭就回来。
但到了傍晚时分,母亲还没有回来,当时只有4岁的弟弟哭过不停,我用好话劝他、吓唬他都没用,无奈之下想到给他糖果吃也许不会再哭了。
于是便让他一个人坐在灶屋里哭,我则壮起胆子,偷偷爬上卧房的楼梯,好不容易找到母亲藏在楼梯口栏杆边的钥匙,打开楼门,翻了好几个坛子,总算找到放在石灰坛子里的水果粮,并拿出两颗糖来,然后盖好坛子,锁好楼门下楼。
弟弟见到有糖吃,顿时就不哭了。弟弟把两颗糖吃完不久,母亲终于回来了,看到我们兄弟两人都安安静静地坐在灶房里,母亲高兴还表扬了我和弟弟。
自从那次我发现石灰坛子里有糖果的秘密后,我后来几次趁着母亲外出或没有锁好楼门的机会,偷偷爬到楼上的石灰坛子里拿糖果,每次1-2颗,但自己并没有吃,而是把这些糖果拿到学校找同学换来连环画回家看,一颗水果糖换一本连环画年一天。
刚开始,母亲看到我每天书包里都有连环画,还以为我是偷了同学的,曾狠狠训斥过我,并警告我千万不要偷别人的东西,否则要打断我的手。
不久,母亲发现石灰坛子的糖果越来越少,有一天还在我书包里搜出2颗糖来,我只好如实交待自己的错误,等待母亲的打骂。但母亲听了我讲的之后,这一次并没有打骂我,只跟我说以后家里的东西也不能偷。
几天后父亲回家,母亲让父亲从当地供销社给我买了两本当时最新的样板戏连环画,一本是《智取威虎山》,一本是《红灯记》。自那以后,我就拿着这两本连环画与同班同学和其他年级的同学交换着看,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私自上楼偷拿石灰坛子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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