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佳兰回去的时候，曾小欣已经在家里了。听到门响的声音，她跑出来：“妈，你今天真漂亮！”梅佳兰坐在换鞋凳上，盯着曾小欣，半天没说话。曾小欣不明所以，小小声地道：“我做作业了。”说完转身进了屋。
梅佳兰换了鞋，兀自又坐了一会，这才起身，进到曾小欣房里。小欣正趴在书桌上做作业，看见母亲进来，她停了手中的笔。梅佳兰在床边上坐下。
“妈，你咋了？”
“你说呢？”
“你不是见同学去了吗？”
“对啊，完了我又去了少年宫。”
小欣慌得丢了手中的笔，连忙站起身来，她的脸变得刷白：“妈，我不是故意的。”
“你逃课干什么去了？”
“我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那你去哪儿了？”
小欣低了头：“我去看人家打游戏。”
“看人家打游戏？你觉得看人家打游戏重要还是学习重要？”
小欣一声不吭。
“你说话呀！你哑巴了？”梅佳兰抬手给了小欣一个耳光。
小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不想学奥数。”
“不想学？你为什么不想学？你的同学们都在学，你居然说你不想学……”梅佳兰越说越气，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我每年花那么多钱为了你学习，你不好好珍惜机会你还逃课！你既然不想学，那就去退学好了！你天天去看人打游戏都行！”
小欣只是哭着，并不多话。
梅佳兰骂了一阵，觉得够了，于是住了口：“行了，你别哭了。赶紧做作业，这几次拉下的奥数课程自己想办法跟同学借笔记补回来。”
“可是，我真的不想学奥数——”
梅佳兰再次火起，直接到厨房拿了筷子。小欣自觉地伸出手，筷子便一下一下落在小欣手上。
“你说，你还去不去学习了？”
小欣不吭声。
“你还不去，是吧？”梅佳兰接着又是一顿。
“好了，妈，我去，我去学！你别打了！”
吃饭的时候，小欣把碗放在桌上，低头去就着饭碗。梅佳兰呵斥着：“你的手不知道拿来端碗吗？”小欣抬起左手，她这才发现，小欣的手已经肿得像个馒头，连碗都端不住了。梅佳兰心里暗暗着后悔下手太重，可面上却半点没表现出来，依旧严厉的：“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偷懒，吃了赶紧复习去。”
吃过饭，小欣继续做作业，梅佳兰收拾了厨房，坐在电视机前看时下最火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手机响了，梅佳兰一看，是前夫的电话。
“干嘛？”
“我跟你说，孩子不愿学奥数你就别逼她……”
“你懂个屁？！现在哪个重点中学不看奥数成绩的？！人人都在学，她怎么能不学呢？”
“那你也得她自己愿意呀！不学奥数也没什么嘛，你看我没学过奥数不一样活得好好的……”
梅佳兰不耐烦地挂断电话，直接冲进了小欣的房间，上来便是“啪啪”两个耳光，直接把小欣给打蒙了。
“你还学会告状了？你爸是好人，你爸不会逼着你学习，那你跟他过去吧！”
梅佳兰气急败坏地又将小欣打了一顿。
“妈，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呀？”一向老实挨打的小欣突然吼了出来，倒让梅佳兰觉得意外，不由得停了手。
“你说什么？！”
“哪个当妈的会像你这么打我，只有后妈才会这样。”小欣停了一停，拿纸巾擤了擤鼻涕，又接着说：“妈，我真的不是你生的吗？”
一阵无力感涌上来，梅佳兰瘫坐在小欣的床上。
“给你爸打电话，你去他那儿住几天。”
小欣走了，梅佳兰一个人坐在小欣的床上，只听见客厅的电视里播出的广告的声音。
梅佳兰走出去，关了电视，这下屋里是彻底地安静了。
小欣吼出来的那一句话让梅佳兰彻底伤了心，女儿竟然开始质疑她是不是亲生母亲！
这一句话让她的付出，她的所有努力都宣告失败，付诸东流。等等，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感觉像在哪里听到过。
她努力地回忆着，尘封的记忆开始一点一点解开……
也是在和小欣差不多同样的年纪吧，那时候家里只有小小的两间屋子。记得有一次，外公外婆，舅舅和姨妈们，二三十个人一起聚在家里吃火锅。
吃过了午饭，汤料和剩下的菜都放在厨房的桌子上。大人们在屋里看电视玩牌，孩子们便在厨房和门楼里做着游戏。嬉戏打闹间，桌上的汤料盆和蔬菜掉到了地上，洒了一地的汤水和菜。
梅佳兰记得很清楚，那盆汤料是因为表妹藏在桌子底下被发现了之后匆忙起身而弄撒的，可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的母亲却一句话没说直接揍了她一顿。家里所有人都在一旁看着，没有人说话，不管梅佳兰怎么解释跟自己无关，大家都只在一旁看着。
梅佳兰情急之下问了这么一句：“妈，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
今天小欣的这么一句话，让她停了手。可当年的她却没这么好运，换来的是母亲的毛线签子不歇气地落在她身上，狠狠地一顿。当晚，她选择了离家出走。
既没有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她就呆在那个垃圾回收站门口，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只剩下哭泣。不知过了多久，她哭累了，然后就睡着了。被叫醒的时候，眼前是那个收垃圾的工人，他把梅佳兰送回了家。
也许是因为她的行为出乎父母的意料，那一次她没挨打，但责骂却是免不了的。
其实，梅佳兰是不愿意回忆自己的童年的，有时候小欣会问她：“妈妈，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吗？”或者遇到一些事情，小欣会问：“外婆也会像你这样吗？”每每遇到这种时候，梅佳兰常常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要么支支吾吾，要么随便搪塞过去。不然，她要怎么说呢？
童年享受到的温情，回忆起来简直乏善可陈，她能想起来的大多数时候都是被打。
被打的理由是多种多样的：比如弄撒了汤料，比如成绩没考好，比如老师告状。还有母亲交代的事情没有做，林林总总，都会引来一顿打骂。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次的作业写错了两个字，老师罚她每个字抄100遍，写了20遍，梅佳兰不想写了，于是剩下的80遍就没再写。梅佳兰至今都能想起那个当了她六年班主任的女教师添油加醋告诉父亲她没写作业时候那种得意洋洋又轻蔑至极的神情。走出教室，父亲直接给了梅佳兰一个耳光外加一脚。她吃力的爬起来，一边哭着，一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家跑去，身后留下一大片同学的嘲笑。
因此，梅佳兰从小学开始，和同学们的关系就不好，每个同学都可以肆意的嘲笑她，欺负她。她实在忍受不住告诉老师，班主任却直接叫她请家长，然后告诉父母她不遵守纪律，主动和同学打架。
梅佳兰讨厌这个老师，连带着也不想上学，她甚至曾经试着逃了一天学，撒谎说是病了，结果第二天晚上就被拆穿了。这下她真的病了，她被打得不得不请了两天病假。从此，她没敢再想过逃课这回事。
小时候，梅佳兰很羡慕一个叫小佳的女同学。小学六年，小佳似乎从来没挨过打，不管考试成绩怎么样。每次，梅佳兰去到小佳家里，小佳的妈妈总是和颜悦色给她拿好多好吃的。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要是我的妈妈能像小佳的妈妈那样，该有多好！
没注意是在什么时候，梅佳兰的眼泪已经流下来，打湿了衣服。
她突然觉得困惑了：她曾经千万次在被打的时候发誓说如果以后有了孩子，绝不像父母那样，一定要给孩子一个幸福的童年。可为什么，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跟当年的父母如出一辙了呢？
21天日更计划第5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