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老师就让写作文《我的父亲》,写到现在,还是这种状态:既觉得写不完,又不知从何下笔。
我长相随母亲,性格随父亲:固执,不爱说话,嘴硬心软,坚强独立。
如果小时候写作文,老师不强制性要求作文必须写父亲为我们付出很多,我们要爱父亲。我想我写父亲,八成是要吐槽的。因为我记忆中的童年,过得并不快乐,父亲的原因比较多。
那个年代的农村人重男轻女,我爸是典型代表。
我妈生我的时候,我爸盼着是个儿子。一听是个女儿,都没进产房看我一眼,转身走了。小时候我爸从来没抱过我,看见我就板着脸,唉声叹气的。
看见别的孩子依偎在他们爸爸怀里撒娇,我很羡慕。我也想撒娇,我也想让爸爸抱,我也想骑在爸爸脖子上。但是这是做梦!谁让我不是个儿子!
我大姐二姐更惨了,家里的农活都是她们干,好吃的都是我哥吃。她们即便学习成绩全校第一,也没有逃脱被强制退学的命运。爸爸说,女孩子读书没用,将来都是别人家的人。校长三番五次来我们家劝我爸,不要放弃我姐,这么好的苗子不上学可惜了。还说可以免去我姐学费。即便如此,我爸依然不让我姐上学。我大姐小学三年级毕业,我二姐读到初中。
我们几个都害怕我爸,他那么宠爱我哥,我哥犯了错误,还是被吊起来挂在梁上打。
那是晚自习放学后,我跟我哥放学回家。我爸一脸严肃,对我说你先睡觉。家里穷,并没有个人单独的房间,就用布隔开几个空间。我自己睡最西边,我爸妈睡最东边,我哥睡中间棉花垛上,暖和。
我听见我爸问我哥,“你是不是偷人家东西了?现在承认不挨打。”
我哥红着脸说没有。
我爸突然火了,用绳子绑住我哥的手腕,把我哥吊在了梁上。抽出皮带,恨铁不成钢的教训我哥,“你说不说?人家都跑到咱家来跟我说了,你去人家家里玩一趟,人家丢了5块钱!我平时怎么教育你的,家里再穷也不能偷不能抢!现在承认错误,保证以后不会再犯我就不打你,你还给老子嘴硬!”
我亲眼看到我爸用皮带抽我哥,我哥咬着牙隐忍着,既不反驳,也不哭。脸都憋红了。
我哭了!还不敢大声哭!用手捂着嘴,一抽一抽的!我爸平时那么宠我哥,还打那么狠。要是我,肯定会打死我的!从那以后,我看见他更是老鼠见了猫一样,躲着走。
有时候我们几个跟我妈在家里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突然我爸回来了,世界一片安静。我们都散开,也不说话了。一直到他们几个都成家立业,往家里打电话也是光打给我妈,很少跟我爸说话!
我读高中时,还没有自己的手机。都是去学校的公共电话亭打电话。每次从家里返回学校,就电话报个平安。每次都是我爸接电话。我说一句,爸我到了,我爸说嗯好。
然后电话那边就传来嘟嘟嘟的声音,他挂了。听着隔壁隔间打电话,语气轻快,“老爸,我到了!嗯嗯,知道了!吃好喝好,别啰嗦了!”我对着电话一阵发呆。
也许你好奇,我爸不让我姐上学,说女儿读书没用,怎么让我读到大学的!
因为我哥初中时去了乡里读书,山高皇帝远,我爸管不住他了。跟街上的学生混子鬼混,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后来不管家里怎么劝说都不肯上学了。初二就退学了。我就成了我爸唯一的寄托!
我跟我爸的关系缓和也是在高中!那时候我爸头上起好多疙瘩,他一挠都流黄水!看好多地方没看好!偶然的机会买了一瓶曲米素软膏,才一块钱一管,结果不痒了!
但是痒的部位是在头上,他自己没法抹。我妈是个没耐心的人,胡乱给他摸两下就不管了 。所以他每次都等我星期天回家的时候给他抹。我会先给他烧水洗干净头发,仔细的把头上的脓疙瘩一个一个找到,轻轻拨开,然后涂上软膏。
每次我给他涂一遍软膏,他头上就会结血疙瘩,血疙瘩一掉,就不痒了。
但是他一吃酸的,辣的,或者喝酒,头上就还会起脓疙瘩。他就盼着我回家。
我爸那么严厉,下手很重。我们姊妹几个,除了我都挨过他的打。我二姐经常说我爸最偏心我。一方面因为我是他老来得“女”,在他40岁的时候才有的我,一个是我哥渐渐的让他失望,他把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
我应该算是没让他失望吧!从小学一直就是全校第一,奖状奖品得了不少。虽然我的奖状从来没贴出来过!他不喜欢炫耀,但是从老师嘴里听到夸我的时候他板着的脸上有了笑意!
我从小就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从来不跟父母犟嘴。小时候是因为不敢,长大了是因为理解。
我读初中时,我妈经常跟我念叨,钱来之不易。不要跟人家比吃比穿,要比学习。所以,我没买过衣服,都是穿我姐我哥穿过的,跟我们班男生还撞过衫。吃饭别人都是馍菜汤,我从来没舍得买过菜,也没买过汤,都是买一个馍,就着方便面里的辣椒面,或者姥姥腌的酱豆。一个馍没多大,根本吃不饱,就一直喝水。
初一,就得了胃病,肠炎。都是因为节省吃出来的毛病。钱也没省出来,吃饭的钱都用来吃药了。该长个子也没长,还吃药吃的脸部浮肿,身体虚胖。
现在想想,肠子都悔青了。我家穷,但是到我上学时也没那么穷了,而且因为我成绩好,我上学也是可以免学费的!
饿出来一身病,体质很弱,还经常头疼。这个头疼几乎伴随了我整个初中高中。到处去求医问药,也不见效。有一次听说离我们家百十里地有个村里的老先生针灸很厉害,治好了很多人的顽疾。我爸就骑着摩托去给我看。
第一次问了一路才找到地方。扎了一头针,整个头皮都是又疼又麻。不过回去之后当天就觉得很轻松,头不怎么疼了。但是老先生说要连续去扎一星期才可以。我爸就带着我每天来回200多里地扎针。那一星期天气很不好,风雨交加,我爸骑着摩托带着我,我坐在后边就觉得很冷。他在前边为我挡住了大部分的风,也不知道他那么大年纪怎么受得了的!
而且因为离得远,都是上午去下午回,中午那顿饭就在路上吃了。我爸每次都是半路路过芝麻洼给我买个烧饼,他自己舍不得吃,饿着肚子回家,还说自己不饿。
那次看病的经历,让我跟他的距离拉近了。我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怕他了。坐在他后边,看着他渐渐泛白的头发,有些微驼的背,感觉踏实,安全,也感觉心疼。这个男人,不声不响,养了我十几年了。虽然没有像别人的爸爸那样有耐心的哄孩子,但是他也没打过我啊。虽然他话不多,但是该做的也不会少啊。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讲道理啊。
细细想来,他算是一个英雄的。他14岁就没了爸,要养活我瘫痪在床的奶奶和3个年幼的姑姑,又没有兄弟帮衬着,那日子想想都难熬!但是他挺过来了,姑姑嫁出去了,又开始养我妈跟我们几个!
不知不觉我对他的畏,变成了敬!这爷们,是条汉子!如果光是孔武有力,干活力大无穷就算了,关键他还多才多艺!他小学一年级毕业,国画画的很棒,周围村里人都来找他画。建房子收了一帮徒弟,每年大年初一,那些徒弟们都来我家给他拜年,修东西,做手工更是不在话下,每年元宵节灯笼都是他做的。几乎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而且都是自学!
男人一般不都爱吹牛逼,他不!他很低调,他的很多光荣事迹都是我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比如,邻居家两个儿子,就一处宅子,我爸看他们可怜,就让给他们一处宅子,没收一分钱!
比如,我奶奶去世那年,我大姑已经出嫁了,我大姑长得漂亮,又会说话,嫁了个有钱人家。狗还不嫌家贫呢,她嫌弃娘家穷,一年才来看望我奶奶一趟。且不说穷不穷的问题,就冲我奶奶那么宠她,我奶奶就快不行了,难道她不应该经常来陪陪我奶奶吗!没良心!
大年初二来我家走亲戚,我爸直接把礼品扔门外边了,让她走,谁家有钱去谁家!
我家收完玉米,玉米棒子放在打麦机里脱籽,他的手被机器夹在里边轧住了。都说十指连心,他手指头断里边半截,缝了那么多针,他脸色都没变。
跟别人一起干活,别人偷奸耍滑,他不,他一直是最卖力最掏劲那个。
跟我姐同龄的几个姐姐,结婚时彩礼要的很多。我姐我们几个我爸不让要,人家给多少全凭心意,不要难为人家,只要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了。这年头,这样的老丈人打着灯笼找不着啊!就这,我还嫁不出去!我嫁不出去还是因为他,长得不像他,一身臭脾气随他!
从来都不会主动去跟别人联系,哪怕再喜欢!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比较含蓄!而且他骨子里特别传统固执,家教很严。女孩子家别说夜不归宿,回家签到就差打卡了。别说跟男孩子一起去玩了,说句话他都狠狠的瞪我们,以至于我们家的女孩子都不会跟人沟通,更不会跟异性沟通。
他的坚强独立也感染到我,万事自己搞定,不会求人,不会服软,更不会撒娇。他把女儿都养成了女汉子,男孩子会喜欢才怪!
我姐为啥嫁出去了,因为他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提啥感情不感情的,门当户对正经人家就行了。到我这,好歹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不可能接受一面定终身的婚姻。受我爸影响,我对对方物质倒没什么要求,但是对方一定要有志气,敢拼敢闯,顶天立地,有男人的样子。
后来看书上说,一个人的婚姻受原生家庭影响最大,女儿找对象一般会隐隐约约按照父亲的标准。仔细一想还真有点,我要找的不就是这种踏实靠谱实在,没有那么多虚伪的花言巧语,会用实际行动护着我,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吗?
可惜这样的人实在难找。即便找到了,就我这个性子,也是爱你在心口难开!
爸爸,我爱您,您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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