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读大学那会,每天出入宿舍楼总会偶遇一位胖胖的阿姨。起初我以为她是新来的宿管,几次偶遇,我才知道,她是我们这栋宿舍楼的清洁阿姨,负责一整栋楼的卫生。
扫地阿姨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不足一米六的个头,身子却是极胖。她走路总是摇摇晃晃,不平稳。呼吸很重,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朋友凑到耳边偷偷跟我讲:“这老太太命苦哩!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大,现在老了每一个愿意赡养她。”
宿舍楼可以说是位于学校的中心地带,扎在好几栋楼层中间,不远处就是一条美食街。一直往后走,几分钟就能走到运动场。我每天早上七点多出门跑步,再顺便去食堂打包早餐。
宿舍的一楼有一间小小的房子,这是宿管阿姨的宿舍。我偶尔从门缝中看到,那间小小的宿舍里,安置了一张上下床,还有零零散散的杂物。宿管阿姨和胖阿姨坐在椅子上唠嗑,她们不坐在床上,太小,容不下两个人。
那会经常陪我跑步的还有一个朋友,她长得好看,穿的衣服也好看。她父亲在电话里头对她说
“你不要担心什么啊,工作老爸都安排好了,毕业了就可以去上班了。”
而我的生活总是被不确定的未来牵绊着。
(2)
扫地的清洁工,那位胖胖的阿姨,每天七点钟开始拿着扫把和垃圾铲一层一层楼检查。有时候坐电梯会碰上她,我说
“阿姨,帮我按一下七楼哦,谢谢。”
她有些不好意思对我笑笑,用蹩脚的普通话对我说,“阿姨不会按,不会按哦,眼睛不好使了!”
偶尔我下来接水,遇到她,也总是和她打声招呼。她倒是很高兴,“哎,你好!”然后拖着重重的脚步从我身边经过。
极少能看到胖阿姨满脸愁容,更多的时候她脸上都是挂着笑容的。就像我每次和她打咋呼,看到的都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有一回我提着水壶下楼接水,胖阿姨右手拿着一个饭盒,左右拧着水龙头。饭盒里放着一小块泡面,没有看到里面有配料。
见到有人来了,胖阿姨把水龙头拧紧,停下。好像觉得她打热水有点不该。
我发觉她脸上的异样,我说阿姨你先打水,我不着急的。
她哦哦了两声,又把饭盒伸过去接水。
我把水壶装满,转身回宿舍的瞬间,透过小小的门缝,里面有一张简陋的床铺,胖阿姨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就着一瓶咸菜吃泡面。
(3)
隔壁的隔壁宿舍的一个女孩来串门,一进门就嚷嚷“哎你们知道不,刚刚我穿过走廊,发现楼道里有一个身影,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见了鬼呢!”
她吐着瓜子皮,站在我旁边,跟我嘀咕,“仔细一看,原来是楼下那个胖阿姨啊,她坐在楼道那里啃苹果呢!”
女孩又重新抓了一把瓜子,继续说道“说来也是可怜,一把年纪了,身边有没一个儿女。对了,你看他那个样子,走路外八字,走一步整个身子都摇摇晃晃的,跟着王八似的,嘿嘿嘿。”
女孩边说边笑,瓜子壳粘在了嘴角,我没好意思提醒她。
(4)
大学有一段时间,我陷入一种极度痛苦的状态。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甚至活泼开朗爱笑,内心却被自卑痛苦折磨,每一天的神经都是紧绷的。
长期的抑郁情绪加上严重的失眠,我的身体招架不住,终于在某一天熬不下去病倒了。
我拿着水壶晕乎乎地下楼打水,扶着墙,步履蹒跚,眼前差点一黑倒在地上。
“小姑娘,你这是生病了伐?”
我转身看到胖阿姨,好久没认真打量她。她越来越胖了,眼下还有一片明显的乌青。说完接过我的水壶,搬过来一个小板凳,拉我坐下来。
“谢谢啊。”我坐在椅子上,试着对她挤出一个笑容。
“不客气,你这是生病了伐?脸上怎么那么差啊?”
我点点头,说我还好。
胖阿姨起身,走进宿舍里提出一个袋子,她硬塞给我两个苹果。
我有些惊讶,摆摆手说谢谢阿姨,不用的。
她嘿嘿对我笑,“你们这些小孩子啊,一个人在外面读大学,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爸妈操心咯!”
不知道是因为那句“小孩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忽然鼻子一酸。
(5)
大学临近毕业,我整理出两箱子的生活用品。搬走是不可能搬走的,直接丢垃圾桶了我又觉得可惜。
我下楼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在七楼的楼道里发现了一个人坐着的胖阿姨。
我说:“阿姨,你在这里呀,有一些用品我搬不走了,你过来看看有需要的吗?”
听我这么一说,她咧嘴一笑,“好好好,我去看看,我去看看。”
最后,我把那些生活用品都留给了阿姨。胖阿姨很是感激,“谢谢你啊,小姑娘。”
我收拾好了行李,提着笨重的行李箱下楼,约好的滴滴司机在楼下等着。
我把26寸的行李箱提起来,太重了,我停顿了两秒。胖阿姨跑过来,“小姑娘,我帮你,我帮你。”
所有的行李塞好了,我坐在滴滴车里,摇下车窗,对胖阿姨招招手
“阿姨,谢谢你啊!”
“哎,不用客气,祝你毕业快乐,工作越来越好哦!”她摇晃着胖胖的身子,笑吟吟地对我招手。
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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