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两天抽空看完了台湾女作家林奕含的《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心情十分沉重。和很多读者一样,我是从她在台湾家中自杀的新闻中才了解到她,如果可以,我一点都不愿意用这种方式认识她。
虽然我提前做了功课,知道《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是讲性侵的故事,但等到真正沉下心来阅读这本书的时候,我还是被震慑到了。书中大量露骨的细节描写,作者绝望又自嘲的语言,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来。对于读者而言,这只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但对林奕含而言,这是真实而悲剧的人生啊。故事讲罢,看客们只需唏嘘一声便可以潇洒往前走,但故事中的人却始终背负着沉重的命运永远出不了戏。
林奕含2月7日出版了《房思琪的初恋乐园》,4月27日就在家中上吊自杀,所以我想她在出版这本书的时候,应该是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看她生前的采访,“如果你读完后感到一丝一毫的希望,我觉得那是你读错了,你可以回去重读”,她的眼神是那样空洞而坚定,我想起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说过,“死亡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可惜的是,史铁生走出来了,她却始终没有。
02
豆瓣上有读者说,这本书没有办法进行评分,无论从文学还是从社会事件层面分析,我们都无法进行很好的评判。对我而言,我觉得最难过的并不是房思琪13岁就开始被自己的补习班老师李国华诱奸,而是她在一次次反抗无能后陷入彻底的绝望,还要不断说服自己是爱老师的,似乎只有通过这种方式,一切才能显得合情合理,她的痛苦就能减少几分。
爱是唯一的救赎,但性不是。李国华以文学之名引诱13岁的房思琪,而懵懂的房思琪却错把那种对于文学和艺术的热爱跟老师联系在了一起,这是一种变态的引导。我们不知道是否该评价李国华手段卑鄙下作,但必须承认的是,房思琪们一开始的确是存在对李国华的崇拜的,遗憾的是,这种信任变成了后来挥之不去的梦魇。书中的后半部分描写了一个女孩郭晓奇,她认为自己是喜欢李国华的,甚至不惜为此跟自己的父母坦白,跟老师师母摊牌,但她所以为的爱,不过只是李国华玩弄她时无耻的说辞罢了。她跟房思琪一样,尝试用爱说服自己,但她们终究只能面临谎言来临时,再也无处安放的余生。
“那些几乎不认识她的男生,歪斜的字体,幼稚的词汇,信纸上的小动物,说她是玫瑰,熬夜的浓汤。站在追求者的求爱土风舞中间,她感觉小男生的求爱几乎是求情。她没有办法说出口:其实是我配不上你们。我是馊掉的橙子汁和浓汤,我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我是一个灯火流丽的都市里明明存在却没有人看得见也没有人需要的北极星。那些男生天真而慢勇的喜欢是世界上最珍贵的感情,除了她对老师的感情。”看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这个故事真正悲剧的是,李国华不仅夺走了房思琪的贞操,剥夺了她对文学的所有想象,还亲手摧毁了她感受爱的能力和对生命的所有热情。无论是房思琪还是林奕含,她们都没有办法像正常人一样享受爱和被爱,或者说她们早就不相信世界上存在着所谓的真爱了,这才是悲剧的本源。
03
我看过一部韩国的电影《熔炉》,它根据一个真实的故事改编,讲述的是韩国一所聋哑人学校的学生被本校老师和校长强奸的故事。影片最催泪的点有两个,一个是残疾人学生向新来的老师讲述自己如何被强奸的过程,还有一个就是哪怕最后到了法庭,因着社会各方面的因素,施暴者还是得到了保护,最终无罪释放。原来比悲剧更可悲的是,我们无法改变悲剧本身,我们只能眼看着它往一个既定的方向发展而无能为力。
房思琪,或者说林奕含,她们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她们渐渐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房思琪曾在饭桌上问妈妈有关性教育的事情,“妈妈诧异地看着她,回答道,‘什么是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吗?’思琪一时间明白了,在这个故事中父母将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所以房思琪是有挣扎过的,但很快就发现这永远只能是一个不能与任何人言说的隐痛。而林奕含,在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之后,也曾积极地配合治疗,但往日的痛苦记忆潮水般向她奔涌而来,她在这场海啸中溺水而亡。
我心疼林奕含的早慧,如果她神经大条一点,她或许能慢慢走出阴影,但她太悲观了,她手挖喉咙自呕又不断地自我说服自我疗愈。她曾见过世界的背面,只能选择向死而生,但生活毕竟还是太难了,她终究还是无法继续下去了。
我们总为“房思琪”式悲剧唏嘘不已,哪怕作品的最尾强加了一个所谓释然的结局,也不过是假装一切都有希望,作者还是只能用死亡来逃避所有的质疑和残酷。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能够拥有一个庸俗而正常的人生,对大多数人来说,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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