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通

                            《老通》

一

日子自是过得很快，仿佛一眨眼间，我和老通就六年级了。仿佛又是一眨眼，我和老通就小学毕业了。

小学毕业之后，无奈成绩不佳。我只好留在镇上的中学念书，而老通却破天荒地考上了城里的学校。

那时，对于老通能考入城里学校这件事，我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实在是老通这厮当时整天与我混在一起，瞎扯胡闹，玩笑欢乐，日子跟流水一般，哗哗而逝。

鬼才相信他能考入城里。

不过，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我不信。思前想后一番，最后我也只好把这归功于是老通家祖坟冒青烟了。

老通得知自己成绩之后，自然是得意无比。整天如同一只麻雀样，在我面前欢快地跳。

一次，我问起老通为什么考得这么好。

老通当场就把两眼微闭，双手放背，一副神秘莫测的高人样子。

然后在我以为他要说出一番惊天话语时，他洋洋地道：老子乃天纵之姿，岂是尔等鼠辈所能比拟。

我当场就差点握拳与他干起来，但还是忍住。最后，只是手臂在隐隐发抖。

老通瞧见我这番模样，心中暗道不好。不再装模作样了，正儿八经地跟我说起话来。

虽是正儿八经，但由于这货还处于洋洋得意中，不免东拉西扯，添油加醋一番。

本是几句话就能说完的事，硬和我瞎谈了半天。

在这，我大约的概述一下他当时的话。

他大概是这样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考试的时候，我都是迷迷糊糊做的题，最后恍惚交上卷的。我以为我会考的很差的。可成绩一出来，我都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对于此，我唏嘘不已。只怪自己不像老通那般，踩了狗屎运。

再之后，老通拍着我的肩膀，安慰的语气道：“兄弟，别丧气了。我只是运气好罢了。其实，只要你稍微努力那么一下下，考进城里学校，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斜着眼看老通：“稍微努力一下下，什么意思?你是想说你比我更厉害，连稍微努力一下下都不用?”

老通连晃着脑袋：“不是，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啦。你看我这不嘴笨吗，我想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懂的吧？”

这时，我又说，懂你个大头鬼。接着，拂了一把头发，说，只要我想，那是随手拈来的事。

老通怕我再纠缠下去，连应声：“是是是，你说的是。”

这次谈话，最后在老通他爸拿着棍子来喊他回家吃饭，才得以结束。

     

二

过了几天后，老通急匆匆来找我。

当时，我正在洗衣服。

在我洗着一条灰白色的棉质运动裤时，老通行色匆匆跑了过来。

我把裤子放下。看了眼因急跑过来，此刻正半弓着身，两手撑在膝盖上，不停喘着气歇息的老通一眼。问：“有事?”

老通在气息重新稳定后。 把头抬起，脸上露出笑，说：“兄弟，我要告诉你，我下了很大决心的一个决定。而且保准你听了以后，要感动到对我投怀送抱。”

瞟了老通几眼，我戏谑地说：

“哼，投怀送抱，我不一脚踢死你就算好的了。”

“还有，就你，能有什么重大决定?”

听我这一番话，老通有些急眼了。忙凑到我身旁，一把拉住我，神情激动地说：“真的，我下了很大，很大决心的决定。”

我嫌弃地看了老通一眼，但还是耐着性子：“行行行，你快说，我听着。别动手动脚的。”

听完，老通傻愣一笑，把手拿开，放在身上擦了几下后。这才挠着脑袋，憨笑说：“那我说了?”

“快说，快说。”我回应道。

于是，老通便说了一句让我震撼无比的话：“我不去城里读书了，我想在镇上念初中。”

我望着他，难以置信：“为什么，你不怕你爸打死你?”

“想去就去，不去就不去咯。”老通摆了下手，很随意的样子。

接着，他又轻笑说：“其实，是因为你要在那里读书，我才决定来的。然后，又叹口气说，唉，谁叫咱俩是兄弟呢?”

看着老通那副字字真挚却满脸无所谓的样子，我眼前瞬间有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因为别的人而感动 。而这一次，我知道了什么才叫真正的兄弟。

同甘苦，共患难。

老通，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再之后，抑制不住的感动让我有了行动。

我猛一伸开手，把老通抱住，哽塞的语：“好兄弟，好兄弟！”

老通刚见我抱过来，不知所措，纳纳地里在原地 ，像一段呆木头样 。

不过，见我说出这一番话。老通立马镇定下来， 手拍着我的肩膀：“没事，谁让咱是兄弟嘛！”

他说完，我再看他，便觉得天底下再也找不出这样的好兄弟了。

这一天，我难以忘怀。

不过，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老通当初并不是因为兄弟情义才决定在镇上读书的，这货，tmd,其实是为了一个女孩！　　

三

当一个男生为了一个女孩能做到放弃自己的发展前景，毅然选择相伴女孩时，说明男生对女孩已经痴迷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

不过，在暑假那段时间，我和老通相处，却并无发现他有任何异常。

此货跟我说话时，仍旧一本正经滔滔不绝的胡说八道。整天也常是一副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样子。

当时我也没有多想什么，真的是认为老通来镇中学念书完全是为了我。便一直沉浸在老通的兄弟情中，无法自拔。

时间便在我们玩笑欢乐中飞速流逝，开学的日子慢慢来临。

四

开学那日，人潮涌动，车辆往来，川流不息，镇中学里外，只要是能停车的地方，都摆满了车。

由于和老通早就约好一起去学校报名。待父亲开着摩托载着我途经老通家的时候。我便叫父亲停下车，解释说：“跟老通约好一起去报名的。”

父亲没说什么，点了下头，当即把车停下。

我在老通屋外喊了几声，却没人回应，我便下车走向老通家里。

来到老通家中，我才发现这货竟tm还在睡觉。当即怒火中烧，走上前去，啪啪就给他来了几耳光。

被扇了几耳光，老通猛然惊醒，跳将起来，摸着脸顺口就大骂：“谁呀，有病吧？”

“Tmd，今天什么日子，你还睡得这么沉?”老痛一骂，我火气更盛，大声斥道。

“哎，是你呀，我以为是谁呢。”老通见是我，怒气顿消，柔声道。

我瞟了他一眼，说：“还愣着干嘛？快点起床，等一下就走。”

“好的，好的。”

老通说着，从床上下来。

之后，老通便处于忙碌地准备中。

于此，我也再次被老通所惊：他竟是什么都没提前准备好，现在正匆匆忙忙的和他老妈翻箱倒柜，将各种寄宿所需的用品放进行李箱中。

无奈至极，我只好搬上一条椅子，坐在屋外静心等待。

父亲见我这般，知道还要等一些时候，便坐在摩托车上抽起烟来。

迷蒙的烟气从父亲口鼻中喷出，于空气中慢慢飘散。父亲一脸的享受。

似乎是在父亲抽完第四根烟的时候，老通才拿着行李箱出来了。

在老通和他爸把东西都绑在了摩托车上后，我们终是出发了。

因为等老通耽误了很多时间，我们开得很快。一路上风驰电掣，没多久就到了镇中学。

一下车，老通看着到处摆满了的车，对我叹道：“咱这个破地方，啥时候有这么多车了。”

我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老通，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一般家庭就算没有小车，摩托车总还是有的。”

老通拍着脑袋，恍然道：“哦，这样啊！”

然后我们什么都不说了，拿着行李就向学校走去。

报名过程略。

报名结果是：我和老通还在同一个班。

而如我先前所说的，开学之后没多久，我就知道了老通之所以来这儿读书其实是为了一个女孩了。

五

老通喜欢的女孩叫赵依秋，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当然，赵依秋也不辜负自己的名字，长得也是很有诗意。

此女面容精致，无论耳朵，眼睛，鼻子，嘴唇，都是以最完美的比例嵌在上面，纯乎是一件艺术品。一头秀发披散而下，微风轻拂，乱飘飞舞，风情更显。更况身姿婀娜，体态轻盈，莲步款款下，极是美艳耀眼。这已不是巧夺天工所能描述的了，是集天地日月精华为之一身啊！

而这番情景，是一天老通神神秘秘拉我来到操场，躲在一棵大树之后所看到的。

当时就有这么一段对话：

我：“哇，这女的是谁？”

老通：“赵依秋，怎么样，美瞎了你的狗眼吧。”

我：“是的，是的，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一见钟情了。”

老通：“别想多了，她可是我的。我叫你来，只是想让你帮我参考一下罢了。”

我：“艹，什么你的。难道你跟她早就有什么了？”

老通：“没有，肯定没有。”

我：“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公平竞争，谁获得她的芳心，她就是谁的。”

老通：“别介啊，其实……我跟你说啊，我之所以要来这念书完全是为了她。……当然还有因为你在这。”

我：“靠，什么？原来你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兄弟情义啊！你这死骗子，还我感情，还我泪水！”

老通：“兄弟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嘛。”

我：“没什么好说的！”

老通：“别生气了，别生气了嘛。是我不对，我欺骗了你的感情。但兄弟我真的是喜欢上了她。那种念念不忘的，恨不得下一秒就见到她的喜欢！”

我：“切，你欺骗我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了。但我管你怎么喜欢她，反正啊，公平竞争！”

老通：“兄弟，兄弟！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我：“我就这样了，你想咋地。”

老通：“……”

我：“好，就这样了，那我走了。”

我走了之后，老通还在那里愣愣地站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想，他应该是在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带这货来帮我参考赵依秋了。

六

之后，我和老通并其他追求赵依秋的人，一起为争抢赵依秋而做竞争了。

不过，无论我们如何努力，赵依秋都一一回绝了，理由是：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我只想好好学习，考上一所好的高中后，再考上一所好大学。

哇，你看，多好的女孩，干净纯洁，纤尘不染，如仙女般，不食人间烟火。不过，在那年初三毕业的班会上，她就食了这人间烟火。

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初三所有班都在举行毕业班会。

一开始，大家都在唱歌，跳舞，整个气氛是狂乱欢乐的。

不过，总有那么些人多愁善感，一想到这一别，可能很难再见到对方了，伤感的情绪就慢慢积蓄起来。后来，又有些闲来无事的人，跑到讲台上说了一番极煽情的离别感言，更有不甚者，一边说一边哭。这就把离别的氛围推到了最高点，不舍，伤感充斥在了大家的心中。

于是，很多人眼含泪光，而又在看着那一张张无比熟悉的面孔，想到即将离别，终是哭了出来。先是零星的几点，而后旁近的人看到了，情绪涌来，也哭了出来。最后哭声越来越多，响成一片。一些女生更是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画面伤感，让人不忍直视。

那时，我和老通待在一起。老通看到这一番场景，也是感触颇深，连连哀叹。

老通：“唉，真叫人伤感！”

我：“可不是，大家都相处这么久了，肯定是有感情的。”

老通：“其实，到现在，我还有一件十分遗憾的事没有做成。”

我：“什么遗憾的事，你不就是想说没有追到赵依秋嘛。”

老通：“还是兄弟你懂我。”

我：“不要再妄想了。你看，我们都追求这么久了，她还不是一个都没答应。”

老通：“反正现在都要分开了，要不我们再去试一次？”

我：“要去你去，我是不抱希望了。”

老通：“好，我去就我去，但你要陪着我。”

我：“行。让我再看一下她拒绝你的情景也是挺好的。”

于是，我和老通就走去赵依秋在的那个班了。而在此之前，老通绕道去拿了一个扫把。他回来时，我问他拿扫把干吗，他神秘一笑，只说自有妙用。

我和老通来到了赵依秋的班，看了眼里面：讲台上有个人正在唱朴树的《那些花儿》。此公紧闭双眼，用自以为柔情的姿势，缓缓演唱。不过，怎奈此人音色粗犷，本是一首伤美细腻的歌，却被他唱成了蒙古壮汉的歌。呕哑嘲哳，极为难听。台下一群人也是笑得前俯后仰。

接着，我和老通气定神闲地走了进去。

一大片目光齐刷刷朝我们看过来。

我和老通来到讲台，那个唱的人停了下来，问我们：“干嘛呢？”

老通什么也没说，一脚就踹了过去。那人反应不过来，当即就被踢倒在地。

接着，老通来到讲台中央，说：“大家好，今天，我来这里其实是为了一个人。至于她是谁呢……告诉大家也无妨。”

老通指向坐在教室一角的赵依秋，说：“她就是你们班的赵依秋！”

“哦——”

大家顺着老通的手指看向赵依秋，发出一片起哄声。

那个刚才被老通踢到的人，现在本已站起来，想着要向老通报仇时。突然老通这么一句话，把他惊住，也忙向赵依秋看去。已是全然忘记要报仇了。

赵依秋被这么一下，也惊慌失措，忙趴在桌子上，将头埋入手臂中。

老通看到赵依秋这番样子，嘿嘿一笑，又说：“那接下来，我要为赵依秋唱一首我原创的歌。”

说着，老通双手一握扫把，作成弹吉他的样子，然后在大家的欢呼声中，老通满含柔情地唱起：

遇见你

是在一个美丽的午后

那时风儿阵阵

你长发飘飘

灿烂的笑容浮在面容上

画面惊住了云

也惊住了我

从此我难以忘怀

每当夜晚

思念它总是随着风

穿过黑暗

向那遥远的你

你 你 你 飘去

哦 我亲爱的人

……

……

中途，赵依秋抬起了头，看着老通，满是动容。

最后，老通唱完，又大声喊一句：“赵依秋，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在一起，在一起！”

大家起哄。

赵依秋最近看了几本言情小说，对爱情充满了幻想。先前老通为她唱歌，她就有点动容了，现在老通又这么一句话，她已是春心荡漾，感动得心都要融化了。

然后在大家的起哄下，赵依秋勇气大增，起身快步走向老通。最后又在大家震惊的眼神中，一把将老通抱住，吻向老通的嘴唇。

老通一开始看赵依秋这一连串动作也是傻了眼，不知怎么办才好。但当见赵依秋吻了过来，这货立马反应过来，本着有便宜占白不占的想法，也是热烈的迎了上去。

于是两唇相触，画面旖旎。

“喂，狗血洒得也太多了吧！”

台下一位女生大喊道。

赵依秋被这一说，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两颊通红，连忙松开老通。

老通被松开后，有些恍惚，还没有从刚才的美好之中走出来。

几十秒后，老通反应了过来。看着赵依秋，便又是一番甜蜜情话：

“依秋，请你相信，你今天的选择，是不会错的。”

“嗯，我会爱你一辈子的。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永远照顾你，呵护你。”

赵依秋眉目含情的看着老通：“我……我相信你。”

老通狂喜，一把将赵依秋抱住。

赵依秋挣扎着：“还有人看着呢。”

老通这才醒悟，刚才太激动了，都忘记周围还有人在呢，便放开了手。

老通：“依秋，明天再见吧。”

赵依秋：“嗯。”

然后老通在大家羡慕的眼神中，带着我离开。

而在回去的路途中，我恨自己恨到想吐血。早知道是这番情景，我定是要去表白，那赵依秋现在就可能是我的女朋友了。

我转头看向旁边的老通，这货现在正笑得跟花骨朵似的，羡慕嫉妒充斥在我眼中。

七

老通和赵依秋的爱情来的快，去的也快。

老通和赵依秋刚开始在一起，和其他处在热恋之中的男女一样，是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待在一起。

那时，毕业考试完了之后，初三所有学生都放假了。老通和赵依秋就天天约着到处玩，两人每天都是欢声笑语，每次离别也是依依不舍。

有一次老通带赵依秋到公园里玩。

在公园里，两人东看西看，没多久，就玩累了，找了公共用椅坐下。

赵依秋坐在椅子上，用手甩了一下头发，不想一根头发掉落在了椅子上。

老通眼尖，看到了，立马将其捡起，庄重地放入自己口袋中。

之后，回到家，老通马上就找来一个小盒子。拿出自己口袋中那根头发，闻了一闻，感受到了香气后，这才郑重的将头发放进盒中。

从此以后，老通时不时就要把那跟头发从盒子里拿出来，嗅一嗅，这让他感觉赵依秋就在他身旁一样。

不过，当毕业考试成绩出来后，就注定老通和赵依秋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赵依秋考上了市重点高中，老通却只考了个普通高中。

当一开始进入高中，两人还联系着。

可时间一久，就变得不同了 。

在高一下学期，赵依秋就爱上了别的男生。

于是，那天，赵依秋找来老通说：“我们分手吧。”

老通：“为什么？不就是在两个不同的学校吗，我们要相信爱情的力量，只要我们彼此信任，就一定会走到爱情的终点的。”

赵依秋：“我不喜欢你了，我爱上了别的人。”

老通：“什么……你说什么？！”

赵依秋：“我说，我喜欢别的人了，不喜欢你了。听懂了吗？”

老通：“好，好。赵依秋我看错你了！”

之后，老通拿着那个小盒子，找到我。

老通在我面前打开了盒子，当场就哭泣着说：

“我是那么的爱她，可……可没想到她竟是一个水性杨花的人。”

“你看，我还把她的头发丝装进这个小盒子中。我跟你说啊，每当我一打开这个盒子，摸摸嗅嗅里面的那根头发，就感觉她好像在我身旁哩。”

“我真他妈的傻啊！”

话到最后，老通一把将我抱住，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肩膀变得越来越湿润，我知道那是老通的泪 。这时，我拍着老通的背，说：“没事，没事的，有我在呢。”

这一番场景，让我想起了当年在得知老通要为我留在镇中学读书时，我抱着老通哭，老通拍着我的背说没事的情景。

只是，这次角色互换了而已。

而那天之后，老通就变了个人似的，成天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寡言少语。

看来，情伤，真是一种很厉害的伤啊！

                                  ——2018年11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