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每次重读经典,就像初次阅读一般,就是一次发现的旅行。――卡尔维诺
《边城》是沈从文最负盛名的代表作品,被誉为“文学史上最为纯净的一个小说文本”。在一九九六年《亚洲周刊》推出了“二十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排行榜”,名列第二。小说叙述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一个叫茶峒小镇上发生的故事,主人公翠翠和爷爷相依一条船上,靠摆渡生活。在情窦初开的年龄,翠翠爱上了船老大的二儿子傩送,而又被傩送的哥哥天保喜欢。天保自认为难得翠翠芳心,出走,客死他乡。傩送以此为鲠,负气离开茶峒。白塔倒了,翠翠的爷爷也去世了,只剩翠翠自己在河上渡船,等待傩送回来。
第一次阅读,是在高中。每到周末,市新华书店,总会有很多前来蹭书的人。我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读完了《边城》。里面呈现出淳朴的民风、至善的人性和哀婉的爱情深深吸引了我。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中国灾难深重。中原军阀混战,东北正在饱受日本蹂躏,湘赣一地的农民起义风起云涌,地处湘黔渝三省交界处的茶峒小镇却鲜有的安宁,仿佛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翠翠和她的爷爷和一条黄狗在白河上摆渡。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无论晴雨,他们从不缺失地候在水岸边。掌水码头的顺顺也不因钱耍横,“凡因船失事破产的船家、过路的退伍兵士、游学文墨人,到了这个地方,闻名求助的莫不尽力帮助。”即便是娼妓,也常常较之讲道德和羞耻的城市中绅士还更可信任。每年端午日,妇女、孩子莫不穿新衣,军官、税官及当地有身份的人莫不来到河边看台,一场赛舟竞技如雷的鼓点中开始。为了与民同乐,戍军长官把三十只绿头长颈大雄鸭,缚上红布条子,扔至水中,听凭善于泅水的军民争夺。淳朴的民风渗透到了边城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处处散发着醇美的幽香,孕育着茶峒人尽美的人性。
但是上天总是看不得人过得太好。一场大雨之后,屋后的白塔坍倒,大堆砖石极零乱地摊在那儿。翠翠赶回家中叫她的祖父,祖父也不作声,身体硬僵僵地躺在小木屋里。那个使翠翠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轻人(傩送)还不曾回到茶峒来。
但是如此纯美的生活为什么要以悲剧结束呢?第一次阅读我没有去思索。今年暑假,闲来无事,忽然有此疑问。于是找出书来,进行二次阅读。
细细一捋,尽是他们太“善”了。祖父溺爱着孙女,害怕翠翠像她母亲一样的悲剧(母亲殉情)。一方面,他想孙女更好,于是努力撮合翠翠与二佬的婚事。中间横出枝节,大佬天保爱上了翠翠,王团总看上了二佬,要以碾房作为嫁妆。祖父在焦虑、隐忍中扛起一切伤痛与压力,最终心力交瘁而带着遗憾离去。天保和傩送太善,所以天保在深受打击时也愿意独身离去,成全弟弟的感情,结果出了意外;傩送面对哥哥的死过于悲伤和愧疚,也选择了以离开的方式来回避翠翠的爱情。翠翠也是善的,她渴望爱情而又缺乏勇气迎接爱情,她害怕伤害了爷爷、天保、傩送,把爱情藏在心底。“善”成了伤害。悲剧成为翠翠婚姻的宿命。作者并没有采取“大团圆”的结局,没有落入“被压迫被侮辱被损害”的俗套,而是遵循一种“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顺乎自然”,正是沈从文艺术独特性所在。
这次阅读的第二个收获是,对散文化小说有了深刻印象。著名学者杨义认为,小说散文化是介于小说和散文之间的文学创作。乃是小说的自由化、随意化。文章通常采用“抒情性结构”、将“人物性格的淡化”,把人物活动放置在“特定的环境情韵”中。以《边城》为例,小说并没有设置中心人物,文章以翠翠、傩送爱情为线,大量描述了茶峒的风土人情。清澈见底的河流,凭水依山的小城,河街上的吊脚楼,攀引缆索的渡船,关系茶峒“风水”的白塔,深翠逼人的竹篁中交递鸣叫的鸟雀。它们共同构筑了“边城”特定的环境情韵。这里的人因了这山水,淳朴厚道、尽善尽美。如小兽一般可爱的翠翠,豪爽又带点憨气的天保,一生敬业的老船夫,他们相亲相爱,散发着拙朴的气息。小说没有激烈的矛盾冲突,爷爷的辞世,天保的离去而亡、傩送的出走都是在自然状态下发生的。整部小说,飘逸、冲淡、哀婉,像一首田园牧歌。后来,师从沈从文的汪曾祺发挥了这种手法,创作了大量的散文化小说,如《受戒》、《大淖记事》。
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扎根乡土的沈从文谙熟此理,他把湘西的吊脚楼、白塔、民歌、服饰、美食,各行业的百姓,引入作品,构建自己的精神王国,“完成对中国古典诗意的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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