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的马车走走停停,人困马乏。
赶车的汉子衣着普通,满是风尘。已经刻意敛去锋芒的梁小哥留了满脸糟心的胡子。
盛夏的蝉鸣让人心烦,梁小哥拿起破旧的草帽勉勉强强的扇出几丝凉风。
“不是那声号炮没有摇到人,而是能摇到的都死了,远一点的也来不及。”
梁小哥仿佛再辩解什么又仿佛自言自语。
“就你话多!”春庭从车中伸出脚踹了一下梁小哥,后者知趣的闭上了嘴巴。
“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能到西顾了,这时节的西顾除了青梅酒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
西顾城风不比京城。西顾城的风虽然粗糙,却充斥着市井烟火的气息。那风里有面和酒的香气,也有贩夫走卒的汗臭。
京城的风总是柔柔的,轻柔的空无一物。空空如也的风穿过了石板路两边的宫灯和经年不散的繁花。美好却高高在上,无法触摸。
“小姐,有些事总要放下,你说过围地则谋,死地则战……”马车内的春庭耐心的劝导云澜。
自那夜从狗洞逃出皇城之后,云澜好像一直都在昏睡。
良泽被带走之后,向来伶俐聪慧的云澜几乎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哭干了眼泪也哭累了身子。
好像塌下来的天不问缘由的就砸在了她的头上,这些重量她只有自己承担,无处逃避。
“早就听闻吴家青梅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好酒,既然来了且可以尝尝。”
好像从噩梦中缓过神来的云澜抻了抻懒腰,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只是眼神依旧弥漫着无边的痛苦。
“将军之后,本该如此。”梁小哥没有回头,没有人看到他脸上的笑意。
“哎,梁小哥你到底叫什么,不会就叫小哥吧。”春庭故作轻松的插科打诨。
“我根本不姓梁,也不叫梁小哥,我也不知道杜昌那个老毒蛇为什么一直叫我梁小哥。不过叫的久了,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就是梁小哥了。”
梁小哥跟了镇北王八年,只知道他不是凉州军旅出身,便再也没有更多的消息了。
王府的军汉一个比一个粗枝大叶,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就更不屑于打听别人的事了。
当然,梁小哥还有好处,就是特别有钱。一路上没有他的话,春庭和云澜早就饿死不知道几次了。
云澜一遍抚摸着紫色的翡翠玉镯一边开口道谢。
“这一路多亏梁叔了。”
“别,我欠王爷好几十条命呢,这辈子还不清。”
西顾城今天格外热闹,吴家第一坛青梅向来是天下好酒之人志在必得的彩头。
客栈还算干净,本就极美的云澜梳洗完毕之后更让人我见犹怜。
“唉,这腰再瘦下去真的要成杨柳枝了。”春庭熟练地为她换上一套靛青长衫,白玉束发之后又在腰间垂下一块小小玉佩。
本就高挑的云澜作公子打扮手持折扇,身后跟着春庭和依然懒得换衣服的梁小哥走出客栈。
“快,还有一炷香的功夫,吴家就要请出青梅了。”
“这次刘公子是势在必得,我们也就跟着吆喝两句,陪太子读书罢了。”
几名公子打扮的书生匆匆走过言语间有些惋惜。
“只可惜这西顾的第一坛青梅要落入这般不学无术的人手中,真是暴殄天物。”
云澜听的不解便上前一步拦住几位议论纷纷的公子。
“各位,叨扰了。”云澜的礼数举止自然周全,几位公子虽然被她打断却也只得还礼。
读书人嘛,总要风雅一些。
待到云澜抬起头来,几位公子看清了他的容颜之后才觉得不可思议。
作公子打扮的云澜,身躯前倾,黑发垂落如云。双手虚握胸前,十指如玉凝成。凤目顾盼,如情丝深种。蓝衫轻舞,牙扇斜插翡翠。
“这位公子,有,有何见教?”
大周虽然以武立国,但西顾城历来是天下文人骚客最为神往的城池。
文人雅士向来以清癯俊秀为美,而眼前的云澜又岂止是一个“美”字可以形容。
所以几位公子盯着云澜一时有些失神。
“在下初到西顾,早就听闻吴家开青梅是西顾城幸事,所以想讨教一下这争第一坛青梅有何讲究。”
云澜自小伴着一帮粗鲁军汉长大并不怯场,只是春庭气鼓鼓的想要打人。
“这位公子,这青梅酒乃是吴家所有,祖上至今都是专贡御酒的名门。”
“凡俗之人本来无缘青梅,自一百年前诗仙自西顾饮酒而过,留有诗篇,自此之后青梅酒才成为天下文人士子朝思暮想之物。”
“五十年前吴家为致敬诗仙,才将青梅限量供应,文人士子才有一品青梅的机会。”
一名颇有几分风流的公子上前搭话。
“尤其是第一坛青梅,当年诗仙饮酒之后留有乐府两片《将进酒》,吴家便立下规矩,想得第一坛,必须以诗词取胜方可。”
这公子自诩风流,乍见到云澜这般风姿不由的心生好感,所以也解释的分外仔细。
“既然如此,在下适才听闻刘公子好像并无诗才,如何能开得第一坛青梅?”
云澜不解,便存心追问。
“唉,文人士子虽有才,但缺钱,平日里只知道吟风弄月哪里有谋生之道?这刘公子真金白银出手,又有哪个文人士子又愿意为了一坛酒水去自找晦气。”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在下姓林,请问公子贵姓?”
林公子彬彬有礼且风度翩翩,让人不好拒绝。
云澜只得回礼,“在下姓云。”
“既如此,可请公子同行?”林公子殷勤相邀,云澜回头看了看微微点头的梁小哥,欣然同往。
吴家以青梅成名,数百年来未曾衰败。
尚未走近吴家,便有一股酒香扑鼻而来。
吴家深宅大院之外有一个巨大的高台,一排精雕细刻的座椅前放着一个堪称巨大的白玉盘。
虽然是炎炎夏日,那白玉盘上却隐隐有丝丝凉气飘动,清风吹过,沁人心脾。
“云公子,你看到那白玉盘了吗?那可是吴家至宝,三伏时依然冰凉舒爽,一会儿青梅酒倒入此盘中,文人士子就可以上台较量文采。”
林公子咽了咽口水,有些希冀也有些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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