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第三章】龃龉（5）

渐行渐远【第三章】龃龉（5）

石决明有点头疼。

文远在总公司是实在呆不下去了，周围满满的恶意，要不是大老板实心实意地挽留他，早走了。其实他不想呆了，又不是没地方去，已经有好几家上市企业通过猎头联系他了。可是他又实在不好抹大老板的面子——大老板的日子也不好过，嫡系和亲戚们的势力太庞大了，几乎把持了各大部门，却又缺少必要的才能和开拓思维，因循守旧，长期下去，公司还不被这伙人拖黄了？——没办法只好再等等，继任人选定了再说。

这些石决明早就知道。可是这次去总部才发现，文总的处境之恶劣实在是超出了想象。汇报工作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必须开着，汇报完工作，一句闲话也不能说，立刻就得离开，他带来的小礼物更是不收——其实这礼物也不是专给文总买的，各部门领导、关系不错的同事都有，可是文总还是坚决不收。晚上文总特意打电话来解释这件事:

“兄弟，我知道你的一番好意，可是犯不着。你也知道，公司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本来你是我部门出来的，去分公司也是我提议的，不少人已经把你看成我的嫡系了，如果我们再走近些，那不把对我的恶意转移到你身上了？那样的话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是，是，我知道。不过我是要拍屁股走人的了，你还要在这里做下去，所以你现在和我越远越安全……这么想就对了，心里有就行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不过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和公司里那些当权派们搞好关系，不然将来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挂了电话，石决明的鼻子酸酸的。

其实他们俩私下里也没什么过深的交情，但是文总不但在关键时刻帮了他，对他有知遇之恩，而且在这个时候还这样替他着想，怎么不能让他感动！真不知道怎么回报才好。

怎么和其他部门搞好关系呢？

他心里明白，不管他怎么示好，人家表面上跟他嘻嘻哈哈的，但骨子里还是跟他很疏远。幸好还有吴茱萸，这小丫头是个神人！她不仅和人事部的人关系好（毕竟她是从那里出来的），和财务部、研发部等几个部门的上上下下都能打成一片——特别是财务部！财务部的头儿是大老板的妹妹，听说和姑嫂关系特别好，如果关于吴茱萸的传言是真的话，她不应该站在嫂子一边恨吴茱萸吗？可是竟然没有！不光她，公司里那些大老板的亲戚，甚至大老板夫人那边的，都和吴茱萸关系不错。她是怎么做到的呢？想不明白！

吴茱萸为了协调石决明和公司各部门之间的关系，可是没少使劲！那天，他向她表示感谢的时候，她调皮地翻了个白眼:“知道就好！”那副撒娇的样子，看得石决明心惊肉跳。吴茱萸说着，脸上红浮现出了淡淡的红晕。可能觉得有些失态，立刻又正色说:

“我又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咱们分公司——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客气什么呢？”

话是这么说，可他不想欠吴茱萸太多，可是……唉，不想了，心烦！

他更头疼的是高良姜，这家伙也太不让他省心了！

当初他把高良姜拉进来，一方面确实是分公司初创，他需要有个可靠的哥们儿帮他一把，更主要是想把高良姜从那种低迷的状态里拉出来。他知道高良姜因为当年田萍的不辞而别很受打击——这小子就是原来太顺了，因为家境好，长得又帅，被人众星捧月似的宠习惯了，他甩别人没啥，别人一甩他就受不了了，其实这算个啥事呢？难受是正常的，不过也都有个限度。五年过去了，还和叽叽歪歪的走不出来，有点过了。人这一辈子有几个五年哪，再这么颓下去人可就真废了！

要说这高良姜还是挺厉害的——当然，他在学校时就不是等闲之辈——对于医药销售来说，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门外汉，都说隔行如隔山，可他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上手了，当初，他石决明花了可是一年多才摸到门道的。不过，或许是在国企养成的懒散习惯吧，每天在办公室里也没有个坐相，不是坐在桌子上，就是两只脚往桌子上一放，你到他身边了依然我行我素，弄得石决明每次去他办公室找他，总是对着一对不断晃动的脚底说话。提醒他吧，高兴时给你个面子拿下去，不高兴就跟没听到一样。本来搞销售的就是一群散羊，不好归弄，他这样一来，上行下效，更是没个规矩了。

让石决明还有一点很不爽的就是这家伙说话太随便了。他不清楚人要公私分明，在外面他们是铁哥们儿，怎么称呼、怎么开玩笑都行；可是在公司里，石决明就是他的上级，就是不像别人一样喊他“石总”，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可是高良姜不管什么场合，旁边有多少人，都是“胖子”、“胖子”的乱叫。底下人虽然不敢学他，但是每当他这么叫的时候表情都比较古怪，特别是吴茱萸手底下那两个小姑娘，更是捂着嘴相互挤眉弄眼，让石决明很是下不来台。过分的是，有一次他竟然在办公室里和手下的大讲石决明上学时候的糗事，弄得后来好几天那几个家伙见了他都怪模怪样的。

那次真给石决明惹火了。在心里，他是不希望他们俩的关系在公司里尽人皆知的。那样的话，即使是正常的工作也会让有心人觉得变了味，会损害一些人的积极性；而且，当着高良姜说话的时候就会非常小心，使他无法通过高良姜来了解最基层员工的真实想法。可是这小子非但不理解他的苦衷，竟然还反其道而行之！他把高良姜叫到自己办公室里，非常正式地谈了一次。高良姜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满脸的不高兴，大概觉得他是在摆架子吧。接下来几天见了面都劲儿劲儿的，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他的态度，让石决明想起了孔夫子的那句话:“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可是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为这些小事伤了两个人的情分不值得，主动示好，约高良姜一起喝了次酒，把话都说开了，高良姜也跟他道了歉，说自己做事欠考虑，以后一定注意。可是，只是好了几天就又姑故态重萌了。高良姜累了，懒得和他说了，由他去吧。

最让石决明上火的是，高良姜竟然吃毛冬青的醋，觉得让毛冬青接手本市的业务是偏向他！高良姜怎么就不明白，毛冬青是不能和他们的关系比——当然，这毛冬青做事沉稳，也懂规矩，业务能力也不错——但他和高良姜是哥们儿，和毛冬青不是，也不可能是！正因为如此，他在人前一定要高看毛冬青一眼，不能让人有偏向高良姜之嫌。把毛冬青留在本市，一方面他在本市医疗行业有人脉，有利于开拓市场，到了外面，他就没有这么大的优势了，另一方面，也便于掌握他的动向，对于这样一个不熟悉的，必要的防范还是要有的。让高良姜负责市外业务，考虑他是半路出家，如果不尽快以实打实的业绩增加自己的威望，怎么能镇得住底下人呢？

也不知道高良姜抽什么疯，头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跟他去C市的业务员突然联系不上他了，打电话关机。那个小孩也是新入行的，许多事都要他拍板才敢定，他这一失联，C市的业务就停顿了。过了一天，那个业务员才接到高良姜的一个短信，只一句话:“我回去了。”电话打过去，又是关机！这孩子实在没办法了，把电话打到了他这里。

恰好那天石决明刚到上海，接到电话后有点蒙，立刻给高良姜打了个电话，果然打不通。他不明白，是闹情绪了，遇上什么事了？生病了或者让车碰了？让人绑架了？……不管出了什么事，来个电话说明白啊，也省得让人担心！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毛冬青，让他派人去高良姜租房子的地方看看，到底人回来没有。去的人能听到里面有动静，但无论怎么敲都不开门，怎么喊都不应。问邻居，说看到他了，一个人回来的，没受伤，没看到他出去，应该还在里面。

这下石决明是彻底没办法了。想了一回遭，想起一个人来，黄丹，希望她能有高良姜房门的钥匙，能看看这家伙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