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师长”们

作者: 采凉山民 | 来源:发表于2023-09-07 21:57 被阅读0次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教师节又至。见有同学把他几十年前的“教师梦”拿出来晒,看得我也因时生事,对景生情,便想回顾一下自己记忆中的那些“师长”们。不知能拉回多少思绪,这心里对键盘上的手指也多了几分彷徨与期待。

    我上一年级时是八岁,我姐姐上一年级是九岁,姐姐比我大两岁,所以我们只差一个年级。我上一年级时教我的老师也教姐姐,她姓王,记忆中应该是个慈祥的中年妇女,她好象非常喜欢我们姐弟,经常在人们面前夸我们俩,她似乎还给过我铅笔、橡皮之类,那时候真得很懵懂,只隐约记得我一不小心叫了这位对我好的老师一声“妈”。王老师只教过我一年就走了,我一点也想不起来她教过我什么,但是她把一个“好老师”的形象定格在我脑海里,让我在以后的上学历程中,不断对比,不停挑剔,以至于对教过我的“老师”在心底里总有尖酸的评价。

    上学的第二年,村里盖了新学校,我们都搬了过去。校舍是新的,但桌凳几乎没有,一块大长板搭起来当课桌,三四人共一桌,凳子自己解决。我爸爸不知从哪里搞了个铁凳子,对我来说又高又重,每天背着书包扛着铁凳去学校,肩膀被磨得生疼,感觉要出血。我坐着自己扛来的铁凳子,迎来了我的第二个老师。她姓陈,也是女的,很年轻,却完全没有亲和力,我感觉到她的冷漠,便自然疏远。于是这一年,并没什么对老师的记忆,只沉浸在玩耍的世界。

    我的上学经历从三年级开始便复杂起来。因这时候我的爸爸成了工人,我们全家便迁到了他工作的地方,那是个发煤站。离发煤站二三里地左右,有一个极破旧的镇,叫新高山。煤站负责人和镇里人协商,把工人们的孩子都送到这个镇里小学上学。于是我们一群孩子过铁道,越山沟,进入高山镇小学。那学校门朝哪开我记不得了,只记得下雨天上学,街上流淌着混合牛粪马粪羊粪骆驼粪的液体,我们踩着这液体走进校园走进教室。

    三年级的班主任也姓陈,男性,腿有疾,走路一拐一拐的,人们叫他“陈拐子”。他的腿据说是给学校修校舍从房上掉下来摔断的,学校作为赔偿,便让他做了代课教师,做了我们的班主任。陈老师总是背着手,迈着外八字大脚丫,一摇一摇地晃着走,头上戴一顶黄军帽,帽檐斜歪着,眼眉向另一个方向上挑,似乎永远在瞪着你准备发火。有那么一天,陈老师点名找我,发布了这么一个命令:“回去让你爸爸给我找两根两米的角铁来!”我受宠若惊,欣然应命,第二天便真得扛着两根角铁喜气洋洋地给老师送来。陈老师好像是教数学的,反正没什么印象了,因为那年我得了“白日梦”这个病,上课的时候脑子里编故事,睁着眼看黑板,竖着耳朵听课,却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陈老师就这样在我的“白日梦”前化为虚无。

    上完四年级,我们发煤站的学生跟镇里的学生积怨日深,架打过好多回,当然我们每回都是被欺压者。我的妈妈心疼儿子,便又想了办法,要我去姨姨家上学。于是,我又来到离大同城三十里外的姨姨村上五年级。这个村有小学,也有中学,我上完五年级,又上了初一。也是两年,却无疑比前面的那两个两年幸福感强得多。在姨姨家无拘无束,没有爸爸的威压,没有同学的欺凌,姨姨的人缘好,村人以及学校的老师同学都待我极和善。

    在这里我经历了两个班主任。一个是外村的,叫王顺,个子高高,很有威严,有一次快下学了,王老师开始在班里训话,他说得起劲,就不断地说,天渐渐黑了,越来越黑,我心急下课,越来越心急,急得我就在黑暗里瞪老师,心里骂老师。终于下课了,还要站队出校门,同学们吵吵着站队,忽然“彭”的一声,一名同学被老师踹得老远,大家都不敢动了。王顺老师是个好武之人,每天早上我都能看见他在操场上练拳,没什么招式,就是拿两拳头打树,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七伤拳”。我的另一位班主任叫李士宏,是本村的,印象中他总是戴个大棉帽,两个帽耳朵忽扇忽扇的,背朝手拿着书,悠哉悠哉地进班。李老师讲什么课我又忘记了,只知道他家里事多,经常叫我们去他家地里“间苗”,我是个农盲,啥是庄稼啥是草肯定是分不清地,只管乱拔,不知道坏了李老师多少好苗苗。

    在姨姨村上完了初一,姨姨却是要搬家了。姨父是矿工,他们单位有农转非指标,所以姨姨全家都变成市民户,并且在城里买了房,可以做城里人了。妈妈又为我谋划,咬了咬牙,也在城里租房,要我在城里上学了。我家原来也有了不起的亲戚,妈妈找了他,我便走后门进了大同六中,人家看我农村来的,怕学习跟不上,便让我还从初一读。我成了自己常常鄙视的“退班猴”。

    姨哥带我这个“退班猴”来学校办手续,然后我被送到班主任手里。班主任叫熊丽英,她边走边跟我说:“来这里要好好学啊,你看你哥,人家能考名牌大学……。”我当时并没听懂,现在才意识到老师口气中有对农村人的排斥意味。熊老师嘴唇有点豁,说话作事跟以前的女陈老师有点像。我便没什么亲切感了。我被安排到教室最后的座位,开始了城里学校学习的生涯。

    在村里上初一的时候,我一头雾水,尤其英语,感觉难如登天,可是回头复读,却觉如此简单。期中考试结束,我的成绩极好,于是鲜花随之而来,同学亲得了不得,老师更是眼睛发亮,不停拿我做典型来勉励大家,我的座位更是顷刻被提到前排。学校便是如此势利,城乡之别,好生差生之别,似乎便是教育工作的主题。

    学习在继续,我的成绩仍是名列前茅,然而却是在缓慢下降,叛逆期已至,种种原因,让我根本不能专注学习。我享受着好学生的荣光,却沉溺于各种杂事,做白日梦,看武侠小说,做完白日梦,就看武侠小说。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胡做非为。班级很乱,熊老师管理很难,我的同学有很多都是混社会的,打群架,收保护费,泡妞,怎一个乱字了得!我们的语文老师有个很震耳朵的名字,叫做丁玲,她是北京人,膀大腰圆,声如浑钟,我至今萦绕耳边的北京腔:“混蛋王八蛋东西,你妈死了?”

    到了初二下半学期,我的成绩下降到均分七十多,却仍是名列前茅,我的同学们已经完全失去了学习的动力。老师呢?学校为我们换了个语文老师,是个很有学究气质的老人,讲课很深奥,在课堂上为我们背诵《红楼梦》章节,我满眼崇拜的星星,然而转头看,同学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初二结束,我们班被打乱,稍好一点的几个同学被分流到其他班,然后全校的“差生”都被塞到这个班,并为之命名——“疙蛋班”。

    熊老师不知去哪了,而承担这个“疙蛋班”的管理和教学的老师,不知承受了怎样的煎熬。

    学校简单粗暴地认为把所有“坏疙蛋”放在一个班,其他班级就清净了。事实上,真正“坏”的学生往往是隐蔽的,智商也不差的,而我插进来的这个班恰就印证了这点。班主任姓崔,五十来岁,相比我从前那些农村老师,他便像有些知识的样子。现在回想,崔老师基本还是无为而治,把我们这些插班生集体放在后排,也不去主动帮助融合,班里一些“混大油”们七个八个拉伙结拜,兴风作浪,无论发生什么,崔老师一直和颜悦色,从没见他大骂或打人。

    那时是八十年代末,学校种种似乎都有文革遗留的痕迹,比如不尊重老师,比如流行穿军装,戴军帽,系皮带,这是混混儿们的标配,一手甩皮带,一手持火枪,然后就是一场场腥风血雨。每天放学走出校门口这段路基本就是冒险,保不齐就有人看你不顺眼过来搜身,或者打耳光,偶尔在自觉安全的情况,还能停下来看看打群架,边看边指点,与有荣焉。印象中我被搜过一回,还是在校内,还是凑在我班的“大油”身边,却没受到庇护,乖乖地拿出身上的钱。

    校内虽不甚安全,但亦有可回味处。崔老师喜好练气功,平时走路都是练气的姿式,我们几个同学便也跟着学,闭眼,伸臂,屈膝,内视,找气感,好象崔老师也没怎么指点过,我们都是自己瞎练,然后就听人传说崔老师有功力,发功时能把电视机的图像变没,我没见过,不过崔老师的身体倒真是好。

    初三这年故事好多,心绪好乱,我的学业也很凌乱,成绩也就勉强及格,便如此毕业了。记忆中那些老师:熊老师、明老师、白老师、王老师、崔老师、还有那位能背诵《红楼梦》的夫子,在我们学生面前似乎都是受气的角色,师生没有共鸣,几乎都是对立,这样的教育行为应该是失败的吧,不怪他们,不怪学生,只是遗憾,那三年的人生,我们没有过好。

    写到这儿,竟然写不下去了。初衷是回忆师长,然而情绪却浸染了些许哀伤。人生不如意十九,回味的时候,便如酿酒,只管提纯,十分之一的美味,也弥足欣慰了。

    从小学到大学,每一次毕业,基本便与那学校或老师绝了缘,我几乎从没做过回谢师恩的行为,自惭之外,也甚无奈。曾随同学看望过病重的高中班主任,彼神志不清,已不认识我们,我们看过后几天便去世了。前些时接女儿放学,竟然碰到了崔老师,年过八旬,精神却还旺盛,那气功终究还是好东西。

    这一番情绪因教师节而来,也因为我的职业是教师,以学生的视角回忆老师,再以教师的身份审视自己,卑微亦或骄傲,惭愧亦或欣慰,逝者如斯,来者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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