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说他在情欲面前,在儿女之情面前毫不动摇,就像台风吹不到的深山古寺一样?我们偶尔看到一个,还惊讶不已。武术大师海灯诗谓“路险长年人不到,肉身终古倚你寒松。”是在深山中,归化自然,成了它的一份子,实在已是一种高华的境界,是一种真正出世的心情,这在常人,究竟难以想像,因为心情既不能代替,经验更是不能复制。
更多的,是在儿女之情中恩怨呢喃,在情欲中翻滚交纠,或者在逸逃的路上跌跌撞撞,像风中芦苇,像炉上雪花,看出处境的坚危。法朗士《黛依丝》写4世纪在沙漠中修道的基督隐士,寂静的夜晚,肉体的欲望像钢针一样刺激他们的精神,疼痛使他们哀号,天空繁星密布,远处有鬣狗的长嚎,同修士的哀号相呼应。与该书同名的女伶说“我每走一步,都不忘播下诱惑享乐的种子。”一面是淋滴的诱惑,一面是艰难抵抗,而抵抗的反弹远不如压力的深重,不免显得轻飘飘,像秋天的枯叶,倏忽飘坠,转眼就被卷入湍急的水流。
但是不信邪的却大有人在。《悲惨世界〉第三卷老学生罗米埃论放弃情欲须有药方,他自己的药方是什么呢?原来是,柠檬水,过度的体操,强迫疲劳,守夜,冷水浴,饿肚子,饮用硝质饮料,用粗麻缠身。这些方法,颇像那么一回事!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知实行起来究竟如何。但是这位老学生是有理论的,他的药方的背景是“女人邪恶寡信,她们恨毒蛇,那只是出于同行的嫉妒心。蛇和女人住对门!”那些方子宛然在目,他的理论又俏皮肯定、自信,不由得你不信!”佛陀的弟子阿难和摩登女的一段故事,也旁证此事消除之难。阿难虽然有“对治观”妙法,以为无论再怎样美丽的女人,不过是披上一层动人皮毛的骷髅而已,但有一天却不免心慌,那时摩登女双颊微红,如带露的蔷薇。可怪的是号称花和尚的鲁智深,除了酒肉以外,却不沾女色,态度决绝,堪称异品。
柠檬水、鞭答、强追疲劳……有时效果并不理想,有人便另辟蹊径了。既然今男人都逃逸不出这个劫数,不妨折衷一点罢。于是有达观的一派。色诺分(回忆苏格拉底》讲到关于色欲,苏格拉底以为,一且火热起来,就会丧失自由,变成奴隶,他说“青春美貌”这种动物,比毒蜘蛛还可怕,因此看到美人儿,要赶紧跑开。这样作的结果,“并不比费尽心机追逐欲望的人享受得更少,而且兔除了许多焦心劳形之苦。”(1984商务版26页)苏轼的态度则简直是一派顺其自然的风范,他对他的学生们说,像苏武那样流放在冰天雪地的人,活命尚且不易,竟然不免同当地的胡妇生子,所以简直没有抵抗的必要。苏轼谈艺,性灵活泼,生机盎然,招致道学家的不少讥弹。可是“道学先生总不兔有儿女,在证明着他并非日日夜夜,道貌永远的俨然。”(鲁迅《花边文学(一思而行》)。
《本草纲目》说噎塞不通之病,要用多年木梳烧灰空心冷水服,男用女,女用男,周回百余遍,即通!”深厚严肃的医书中,多处流露绮丽的意念,这当然是杏林高手仁义之心的表露,在常人来说,沙漠修道已不可能,肉身倚寒松就万难实行,看来还是医书上的“即通!”最为重要。不通则疾病蔓生,通则“气血流,玄府开”——还是医书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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