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哀嚎了多久,反正一路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没戴手套的两只干爪子蹭破了好几处皮......
终于,终于,我耗尽了气力,跑不动了,也哭不动了,这才理性地停下脚步四望——我怎么站在荒原腹地?路呢?车呢?前一天计划保命的土胚房呢?
我看了一下时间,指针残忍地指向四点!
当下,我绝望的要断气了——天哪!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昨天没有被冻死,今天必须冻死?
这时,我的脸木木的,我的手伸不直,也不能握拳,硬硬地,青紫泛红,我的整个身子好像冰透了,我蹲在地上,整个人筛糠一样的抖个不停......这样下去,必死无疑......我感觉,我被一种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我像狼一样,发出凄厉的惨叫......
也就是这一声划破长空的惨叫,把骑车到处找我的好彬给招惹来了......
好彬不懂我的爱情,他一看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好生奇怪地埋怨我:蓝雨,你怎么回事?是我招待不周?还是我家人慢待你了,怎么说走就走?太不仗义了吧?
我羞愧难当,却也因为自己本身的狼狈相,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那一刻的我,怂了,蔫吧了,怕死了,人家好彬说啥就是啥。
好彬递给我一双手套,让我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我没有做任何推辞,就被好彬驮着向他家返回,之前扬头离去的凛然,此刻,荡然无存。
毋容置疑,求死的我改主意了,现在我一心求生——多丢人啊,没死成!
灰溜溜地回到好彬家,他家人呼啦围上来,七手八脚,拿包的拿包,搀扶的搀扶,倒水的倒水,递毛巾的递毛巾。
更为感动死我的是,办课外班的好雪丢下一帮孩子,也来施救,她填了炕火,帮我脱掉笨重的靴子,让我躺在热炕上,并给我盖上了厚厚的棉被......
冻僵的我在温暖的被窝里浑身哆嗦,哆嗦了一阵子,浑身到处的骨节酸痛难忍,酸痛之后,我的四肢伸展收缩好像灵活了,这时的我,渐渐清醒过来,确幸自己还活着,竟然有些意外。
这时听见江北在院子里急急慌慌地喊好彬,问找到蓝雨了吗?找到了吗?
好彬跑出去,声音里满是让我诧异的喜悦:找到了找到了,她瞎跑出去,一看就是迷路的样子,给咱们都出省啦!
江北惊叫:天哪,现在她人在哪里?还好吧?没事吧?
好彬说:看起来,冻坏了,这会儿热炕上躺着呢!
我挣扎着酸困的身子,正要爬起,却见江北,人进来,声音也进来了:别动别动,好好躺着,你要干嘛,跟我说。
我循声望去,发现江北一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我挣扎着坐起来,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个样子?
江北凄惨地笑了,对,我确定他的笑很凄惨,声音有些沙哑:蓝雨,你吓死我了!
正说着,好彬端着一碗姜汤走了进来,江北接过去,对我说:我扶你起来,喝碗姜汤吧!
江北对我狠,我认了,而现在,若他对我好,我已不能承受,觉得太假,太假。
我什么也不想说,心里难过极了。
碍于好彬的情面,我坐起来,接过江北手中的姜汤,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江北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再来点?
我瞅了两眼江北,觉得他和我一样可怜,只不过,他的可怜,更幸福更精彩一点,于是,就给他个面子,说:再来半碗。
江北的脸上马上露出笑容,忙不迭地问好彬:还有吗?我去盛?
好彬说:满满一锅呢!够咱几个喝个饱!
江北欢天喜地的出去了,我陷入了沉思:我和江北,原本好好的同学,好好的哥们儿,好好的恋人,闹到现在,却什么也不是了,面对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我能否做到从容?
曾经,我对江北说过: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比我好的女孩子,我一定会选择退出。
现在,人家遇到了——名校系花,播音员,还听好彬讲过,此女乃官宦千金。
那么我——长的不好看,比江北大一岁,上的大学那么烂,也没什么背景,我有什么资格拽着江北不放手?
我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丑——这世上,王子怎么可能爱上一个打猪草的姑娘?
我应该放手啊!纵然,我再怎么舍不得,江北,也不是我的了......
正想得出神,江北端着姜汤进来了,我不敢看他,转过脸,泪水再一次涌出眼眶。
江北走近我,轻声说:喝吧!
旁边的好彬,看场面有点让他莫名其妙的不对劲,打趣道:蓝雨,要不,我用勺子喂你吧!
我不好意思地转哭为笑,接过姜汤,二话不说,豪爽地干了。
这时候的好彬,眼拙的,压根没看出来,我和江北的那点小揪揪。
他自顾自地说:今天,谢绝一切应酬,我们专心聊天,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忙得还没顾上乐乎呢,就让蓝雨差点走了。
然后,就是一顿埋怨:江北,你欠揍啊!蓝雨和我家人辞行,那会儿你干嘛呢?人家不给你打招呼出去,就是上茅坑啊?你也不问问,半个小时过去了,你才知道慌神的,你啊你,真是欠揍!
接着,好彬说:蓝雨你先休息,我和江北去厨房帮灶,多整几个你爱吃的菜,晚饭好好犒劳犒劳你。
说完,不等我表态,就撕拉着江北去厨房忙了。
房子里一下子安静了,而我却静不下来,心里时而海啸起,时而桂花落;时而微风吟,时而暴雨注;时而樱花三月,时而寒霜冷夜......
想到从此,蓝雨和江北,什么也不是了,我就难过的要命。
“一只断线的风筝
把以往的飘逸
化成枯黄的落叶
使那株开过花的相思树
再也结不出甜甜的相思豆
月亮残缺着
夕阳拉长的背影
是我痴心的等待啊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
吃过饭,我们仨,围着火炉聊天,好彬又挑起之前的话题:江北,给我和蓝雨讲一讲你和那个系花的浪漫爱情吧。
江北尴尬地咳嗽了几声,不接好彬的话题,好彬又把话题转向了我:蓝雨,从我们的通信中,我隐隐约约觉得,你好像恋爱了,要不,讲讲你的故事也行。
看我也扭扭捏捏的,好彬大笑了起来,说:我们同龄,我可怜啊,就没一点故事,如果我有故事,用得着这么可怜兮兮地膜拜你们有故事的人吗?
也是,有故事讲给感兴趣的人听,是一种美德,那我豁出去讲了。我对好彬当下表态。
好彬赶紧热烈鼓掌,胳膊肘戳了一下江北,示意江北也来点掌声。
江北有气无力地拍了三五下,却,震得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深吸一口气,开讲:我爱上了一个非常优秀的男生,他各方面都比我强,让我很着迷,起初我以为我是单相思,后来知道,他也喜欢我,然后我们恋爱了,可是前不久,他变心了,他觉得我各方面配不上他,他选择了别的女生,和我提出分手,然后我们就分了......
我说不下去了,眼泪簌簌而下。
显然,好彬没想到我的故事这么凄惨,也跟着难过起来:唉,怎么会这样,这个男生,变心也太快了,这个负心汉太糟糕了,再说,你也很优秀嘛!
然后,好彬问江北:江北,你说说,蓝雨是不是有点惨?她也很优秀啊,诗写得那么好,怎么就配不上这个男生了?
江北叹了口气,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就是,蓝雨挺好的,这个男生不该这么对她,这个男生该死!
好彬听江北这么一说,来劲了,把我口中的那个负心汉,足足骂了半个小时。
江北被好彬雨点般的乱骂,整得坐立不安,脸红一阵子,紫一阵子的。
唉,那一刻,我其实还是很可怜江北的,但,有人替我出气,我心里还是爽得了不得......
18
突然,江北问好彬:有酒吗?我现在特别想喝酒。
好彬兴奋了:有啊!
然后,风一样出去拿酒了,这个空档,我和江北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如何搭话。
我看着江北,发现他眼圈红红的,我问:你哭了?为什么哭?
江北吸溜了一下鼻子,不吭声。
我想追问一句:放弃我,你可曾难过,可有不舍?
但我,硬憋着没问出来,难过,不舍,又如何?
已然这样,那就断的干干脆脆,利利索索!
拖泥带水,死缠烂打,不是我的风格。
好彬拿两瓶白酒进来,江北接过去,打开一瓶,连斟三杯,一饮而尽,然后,他和好彬碰杯,让我以茶代酒。
我说:我也来几杯酒吧!
好彬赶紧附和:好好好,诗人把酒吟诗,机会难得,让我们见识一下!
不料,江北马上不客气地制止了:好个屁!蓝雨胃不好,她不能喝酒!
我还想坚持,却被江北后面的话,一下子打蒙了:蓝雨,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希望你对自己好一点,你好,是我这辈子对你最真诚的祝福!
已然分手,分手之际,江北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他对我最后的一点温情,不管真假,我喜欢。
因为我知道,要从心里,把一个深爱的人,一点一点剥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何况此刻,我对江北依然爱如潮水,只是这时候的爱,因为被伤了,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我疼,我痛,在疼痛成为常态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傻,会慢慢削弱,会因江北的一场情债,脱胎换骨,我想,会有那么一天,傻丫头蓝雨变聪明了,会做的很好,放手也会放的很漂亮。
期待她吧!
这时,好彬来了一句:怎么感觉,你俩怪怪的。
我和江北,谁都没有接好彬的话,而是各持杯子,喝茶的喝茶,喝酒的喝酒,好彬见状,连忙满上,我们碰杯狂饮。
确切说,是江北狂饮。
一瓶白酒见底后,江北的话明显多了,他对我说:蓝雨,不要轻易相信男孩子,他们最容易欺骗女孩子的柔情,不要对哪个男孩子过于痴情,不值得,男孩子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或鬼迷心窍,或见异思迁,或喜新厌旧,或忘恩负义,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对自己好,不要让别人伤害你。
适时,好彬又打开了第二瓶酒,这时,好雪端来几盘小菜,我们在热炕上支起酒桌,盘腿而坐,边吃边喝。
江北接着说:有时候,我觉得我特别没有定力,人家女孩子一追我,拼命对我好,我就心软;尤其,撞了老太太后,那家人几次三番地到学校找我麻烦,讹我,最后还是她帮我解决的,如果不是她,我还上个狗屁大学啊,早滚回来种田了!那个女孩子对我太好了,好的让我总有一种罪恶感,蓝雨,你说我何德何能,要让老天如此眷顾我?好彬,你告诉我,如果是你,你忍心拒绝她吗?
好彬被江北的追问弄得措手不及,我也被他的追问,搞得无限悲凄。
我和江北安静地就像两个无辜的小学生,陪着江北喝酒,吃菜,听他讲好听的......精彩的......爱情故事......
此时的我,很心疼江北,相爱一场,我其实就是他的负担,他需要更广阔的天地驰骋......
我放手,江北才会更好,既然爱他,就该为他着想啊!
我,终于,终于,终于释怀了,心里数百次地说服自己,不要再计较他的变心,也不要再计较他的决绝,更不要计较他对我的狠。
是的,不计较了,再说,计较了,有用么?
第二天,江北起得很晚,据好彬说,江北喝太多了,吐得一塌糊涂,折腾了一个晚上。
出门几天了,我也该回去了,再次向好彬家人辞行。
江北和好彬怕我迷路,执意送我到乘车点。
一路上,我们说说笑笑,尤其,我和江北,突然就心无芥蒂,突然就如当年的前后桌,突然又成了好哥们儿,胡言乱语,嘻嘻哈哈。
我贪恋这样的美好时光,只可惜,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和江北,从此,各自天涯,我们的故事,雨如云烟......
临上车时,本想和江北握手言别,终究缺少勇气;和好彬握手说再见时,心里一马平川。
江北就那么怔怔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忧伤,我深深地望了他最后一眼,努力地给他笑了一下,然后,牙一狠,跳上了车。
我和江北,无需说再见。
因为,我们从此,再也不见,再也不欠......
上了车,我拼尽全力狠下心,没有回头,更没有向窗外望一眼,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敢......
找位子坐定后,我手插进大衣的兜里,触碰到了那颗梨,我的心似被钝器轻轻划过,无来由地疼了一下,我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看着黄亮细嫩的梨,百感交集,想起江北的话:挺甜的,尝一尝。
我双手捧着梨,挨到嘴边,一口一口咬下去,一口一口咽下去,的确,江北没有骗我,梨真的很甜很甜,直接把我......甜哭了......我哭得满脸泪痕......
再见了,我的江北。
再见了,江北的傻丫头。
后来,见到好彬,好彬告诉我:在你跳上车的一刹那,他回头望见,江北哭得稀里哗啦......江北说,他对不起你......
我苦笑了一下,轻声说: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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