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柔
“你看见阿黎了吗？”强子给我打电话，声音像疯子一样支离破碎。
“没有。怎么啦？”我心里有些不安，忙问。
强子匆忙地挂掉电话，只留给我一阵忙音。
我以为他两口子吵架了，也没放在心上。
强子是我的哥们，读大学时我们住同一宿舍的上下铺。阿黎是隔壁大学的，常在大学旁的咖啡厅打工，我和强子常在咖啡厅消磨时光。一来二去，强子就认识了阿黎，一时惊为天人，开始了他的追求之路。经过强子的死缠烂打、我的无敌助攻，阿黎最终成了强子的女朋友。两人恋爱顺利，一毕业就领了证，加之女儿小可的出生更是锦上添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两天后的深夜，我睡得迷迷瞪瞪中被突兀的手机铃声吵醒，我摸索着手机接听，强子的哭声从电话那端传来：“阿智，我觉得阿黎已经离开了人世。”
我“噌”地从床上坐起来，混沌的脑袋一下清醒无比：“什么？阿黎还没找到。你等我，我马上过去。”
开车十分钟就到了他家，我敲了门。强子拉开门，他一脸憔悴、满脸胡茬，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一见我，就扑过来抱住我嚎啕大哭：“阿智，阿黎绝对出事了。”
“没事，”我拍拍他的背，“进屋说。”
进屋后，发现屋子里没人，我正要问，强子抹了抹眼泪：“我让爸妈带着小可去姑妈家暂住几天。”
这样也好，孩子在的话确实不方便。
“你看阿黎什么都没带走。”
我瞧见桌上的东西心里咯噔了一下，阿黎的手机、身份证、存折和钱包都放在桌上。这确实是个不好的兆头，我清了清嗓子安慰他：“上周末，我们一起吃火锅时，阿黎也没什么不高兴，你多虑了。”
他心事重重地坐在沙发上，语气前所未有的绝望：“我已经报警了，只是阿智，有些事你不知道，只有我明白。”
他的目光幽幽地望向窗户，似乎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的远方：“阿黎有抑郁症，很多年了。”
抑郁症？我愕然，阿黎一直都活泼开朗，她跟这个病应该搭不上边。
“她家父母重男轻女，虽然先前只生了两个女儿，但对两个女儿都很不好，”他叹了口气，又抽出烟来点上，“她一直勤工俭学。终于熬到大学毕业了，她父母又高龄生下一个男孩，隔三差五地找她要钱，一张口就两三万。阿黎的抑郁症刚好转，这样一刺激又复发了。”
我不敢插话，这是强子第一次提起阿黎的家庭。
“你也知道，我跟阿黎一个月的工资才一万多，应付她父母太困难了。”他重重地吸了口烟，眼圈红红的，“我为此跟我爸妈商量，我爸妈倒是很大度，一下给了我们五十万。但是......阿黎的心结再也解不开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强子，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我？兄弟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我有一个富豪老爹，只有强子知道。
“你大学里已经帮了我们很多次了。”强子的鼻音有点重，“况且这些事还是要我们自己解决，你帮不了的。”
我不敢再吱声，心开始往下沉，照强子这样说，阿黎的情况确实有些不妙。
“一个月前，一个电话让我心惊胆战。”强子窝在沙发上，腰佝偻着，声音哽咽，“一个算命先生打了一个电话给我，让我去城北大桥下接我的爱人，说阿黎找他占卜什么样的死法不痛苦。他诓她说要占卜准确，爱人的信息也必须知道，这才把我的电话给诓出来。后来他借口上厕所才打给我。”
强子抹了抹脸上的泪，又吸了一口烟：“我吓得手脚发软，马上把她送去看了心理医生，时时小心地陪着她，就怕她想不开。”
我心里开始忐忑，也不开口说话，我明白强子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
“周一早上，我先去上班了。阿黎走的时候还给我爸妈和女儿打了招呼。”强子吐了一口烟，“上午十点，阿黎单位领导给了我电话，说阿黎没去上班也没请假，电话也打不通。我心里很害怕，拔腿就往家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问遍了所有的人，都杳无音讯。”
强子捏了捏鼻梁，声音已歇斯底里：“我仔细想了想，上周末她所做的一切真的在告别，她给女儿买了很多玩具，也给我爸妈买了新衣服，最后告诉我这次绩效工资是多少。我一点都没在意。”说完，他把烟头往地下一扔，用脚使劲碾了碾，然后双手使劲捶着脑袋：“我真他妈混账，我怎么就没有往深处想呢？”
我急忙抓住他的手正要安慰，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刺耳地响起来，他一把抓起手机腾地站起来：“张警官，可有黎丽的消息？”
不知电话里究竟说了什么，他的手机就从手里滑了出去，脸色刹那间惨白，身子也跟着晃了几晃。
我有些惶恐，忙搀住他：“强子你千万要冷静，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他呆愣的转过头来，眼里是一片灰败，抖着嘴唇：“阿......阿智，警察说发现了一具......女尸,让我前去确认一下。”
我也跟着抖了抖，强子对阿黎的感情外人不知道，作为好兄弟的我可是清楚得很。万一阿黎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强子他.....
我不敢往下想，边起身往外走边说：“我去确认一下，你放心，阿黎不会有事的。”
强子一把拉住我，沉默半晌才说：“还是一起去吧。”
殡仪馆外一片漆黑，我的心情很沉重。
一个警察过来为我们带路：“下午在玉峰山下发现了一具女尸，经鉴定系高空坠落致死。我们排查了入山监控，发现黎小姐在上前日只身上山，没有下山记录，我们高度怀疑她就是黎小姐。”
我瞟了瞟旁边的强子，他面无表情，嘴唇抿得紧紧的，我知道他在逞强。
到了太平间门口，他终于停下了脚步。我跟在他身后，发现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我正要上前扶他，他却用手撑着门框，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抬步往里走。
工作人员拉开透明的冰柜，强子一步一步挪过去，颤抖着手揭开了那女尸面上的遮布，只一瞬他身子就往地上滑了下去。我吓得马上接住了他软趴趴的身子，他已然昏了过去。
我顾不上看那冰柜里的人，大声地叫着强子，一阵手忙脚乱地送医急救，强子终于醒过来了。
病床上的强子虽然醒了，却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我叹了口气，起身把坐着的椅子往他病床边拉近了一些，对着他呆滞的目光，小心翼翼问：“你还好吗？”
他转过头看着我，眸光终于动了动，哑着嗓子问我：“阿智，你看见阿黎了吗？”
我鼻头一酸，眼泪住不住往下淌，忙起身去找医生。
医生一番检查后，拉着我去了外面的走廊，声音有些沉重：“邵先生由于丧妻的重大打击，患上了癔症，所以忘记了妻子已过世的事实。你们平时要多注意让他保持心情平静，多配合医生进行心里治疗。”
我点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阿黎让我知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被温柔以待，强子让我知道这世上至少还有爱可以期待。
我擦干眼泪，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推门进去。
强子机械似的转过头，看见我眸子一亮：“阿智，你看见阿黎了吗？”
我挤出一丝笑来：“阿黎打电话来说她去外地旅游了，让你照顾好小可。”
“哦。”他慢慢收回目光，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你看见阿黎了吗？”
作者：小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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