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不要逼我竖中指

文/木又曾

语言的苍白抵不过动作的丰富，这是在我第一次对别人竖起中指后得到的最强烈的体验。

一万句国骂也比不过你看似不经意的轻抬上臂，其他四指知趣的缩起，只留下中指倔强的耸立。

这感觉怎一个爽字可以形容。一个动作远胜过千言万语，着实讨我的欢心。

从此，我闭上了嘴，扬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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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张乌鸦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具备这项技能。

原来，有些不好的话从某些人嘴里说出就真的会变成诅咒，而我就是这某些人。

我的家和小学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街，但孩子的心是很大的，即使他们知道我家超近，但他们依然没有放弃每天放学后的精彩表演。

节目的主演是我，我表演的是声情并茂的追逐戏。

下课铃响起时，我的书包也早已收拾完毕，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终于，老师说出了下课两个字，我一路狂奔，身后紧跟着一众追逐者。

是的，每天放学后我都在扮演被追逐的落魄者。

这个游戏在持续了几周未果后，我警惕的心也慢慢放下。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更何况我不是诸葛亮，我只是个孩子，更严重的是那些追我的人不只三个。

所以，久旱逢甘霖，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迎来了一场狂欢，他们抓住了我。

那是一个夏天，知了在校门口的杨树上叫个不停，当我的下体体味到难得的清凉后，知了竟然也噤了口。

我的大裤衩被一群人扒了下来，节目的高潮是时长很久的欢笑，欢笑中的我红着脸。

红着脸，红了眼，我嚎哭，哭意味着表演落下了帷幕。

这是一个完美的表演。

他们走后，我才想起我有嘴啊，我当时为什么不骂他们呢？

即使打不过，也要在嘴上逞一下强啊。就好像被敌人抓住的革命烈士，即使全身绑着，也不忘对敌人吐一口憎恶的口水。

我提上了裤衩，嘴里骂着这些欺负我的人，他们不得好死，他们上课迟到，吃东西拉稀，他们走路摔跤，他们被家长莫名的揍。

第二天的天空依然很蓝，我换上了一双系带的球鞋。

惊喜总是来的很突然，莫名奇妙的那些我的追逐者竟全部迟到了，被老师骂的狗血淋头，面壁思过。

孩子都是多动的，他们不会一直呆呆的站立，看已有些发黄的原本白色的墙。

噗通，一个人摔倒了，头碰到了后排女生的屁股上，女生嗷的一声，哭出声来。

讲台上的老师怒发冲冠，狠狠地撂下一句话：那谁，把你的家长叫过来。

此时，一个小手举了起来，“报告老师，我，我想去厕所。”

“好吧，也把你的家长喊过来。”老师说完推了推眼睛。

认真听课的我，心里乐开了花。

我回家把这事告诉父母，他们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眼睛里冒着我从未见过的光，悄声的对我说：“嘘，孩子你有诅咒体质，但记住一定不要轻易外露，并且诅咒别人不太道德，爸爸妈妈还是希望你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能光明正大的解决。”

随后，扔给我一本《脏话大全》，目光里充满了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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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脏话》在手，走遍天下无敌手。

君子动口不动手，能吵吵明白的就绝不动手。这句话从了我的座右铭。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曾一度我上怼天下怼地中间怼他人。也曾一度他人在我的“苦口婆心”下先是怀疑人生，继而留下忏悔的泪水，最后在我的拥抱下和解。

《脏话大全》在手，用语言来化解原本要肢体冲突的争端，不用费很大的力，只是浪费些口舌。

我俨然成了人生赢家，我是和平大使，爱与和平是我追逐的人生最高目标。

可我终究败给了年轻！正因为年轻所以考虑的不多，我败给了我的纯真。

从小学三级开始直到大学实习，我的成绩虽然很普通，但人生却很顺遂。

我知道这是那本《脏话大全》的功劳。

大三实习，因为我提前准备的简历，我竟进入了国企，这对于专科生来说很是不错。

阳光，沙滩，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虽然沙滩离我的单位很远，但它在我心里，我养了一个仙人掌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你问我，那老船长呢，他去哪了？

哈哈，老船长就是我啊，没看见我的新生活正杨帆起航吗？

我蹬着自行车行驶在宽宽的马路上，不时有温柔的海风吹来，怎一个惬意可以形容。

呃，呃，呃，大爷拿您往那骑呢？

大爷你不知道电动三轮车也是有刹车闸的吗？

大爷您眼神不好使吗，直直的往我这撞？我可是把自己的车刹住停下了啊。

哎呀，卧槽，我的嘴磕在你的车上流血了，你，你看看怎么赔吧！

哎哎哎，大爷，你这是干嘛，你没碰着没磕着的怎么往地上躺啊？

好啊，这是讹我呢！想额我，呵呵，也不看看老子是谁，老子可是骂人十段，黑腰带获得者。

诶，老头，赶紧给我起来，再我起来，小心我问候你八辈祖宗啊。

大爷依然躺的很欢实。

好嘛，这是要跟我杠上了，不见兔子不撒鹰。

好来，既然这样，我也就豁出去了，虽然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但发生了这事也不能赖我。

好的，臭老头你听着。

脏话大全的内容我早已烂熟于心，从头到尾骂了一通，不见效果。

那我从尾到头再骂一遍，仍没有效果。

“哎呀，爹，是哪个丧良心的把你撞倒了？”一壮汉在我正准备从《脏话大全》中间部分骂起时出现。

老头顺手一指，食指的尽头是我。

“小子，怎么解决啊？”壮汉一阵风似的不知在何时拎起来我的领口。

我嘴里的血滴在了他的手背上，他恍然一惊，而后立马恢复常态。

“至少一千，否则去医院。”语气之坚决，让我一晃间竟产生了错觉，觉得我就是肇事者。

我兜里没那么钱，最终五百了事。

“爹，你说你，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就不要出门了，在家呆着多好。”

我擦，怪不得我的话语没起作用，原来是这原因。

至此，我发现了脏话的弊端。

沉默是金，沉默消解了所有脏话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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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说完事开头难，因此每当开始做一件新的事情，我们总希望开门红，有一个好彩头。

我上班的第一天迎来了开门红，却不是个好彩头，这霉运才下心头却上眉头。

作为新进员工，积极变现自己是很有必要的，当然最好还有领导的打压。

领导的打压新人是提升自己威信力的一个很好的途径。

很荣幸，我成了打压对象。

慢慢的我失去了对工作的耐心，慢慢的我发现背地里骂人诅咒领导也是很爽的一件事。

可我发现我的诅咒功力再减弱。

后来我明白了，一把好刀不能经常使，经常用的话，锐气会削弱，而诅咒也是同样的道理。

我经常诅咒领导去死，但他没死，他还是每天好好的出现在我的眼前，对我横眉冷对千夫指。

当人没有了自信，就会陷入自卑的境地，从而否定自己，这种坏情绪一直干扰着我。

记得高中的班主任曾对我说过：你要适应环境，不能让环境适应你。所以，第一份工作我选择了逃离。

后来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我的诅咒不起作用，因为我不是死神，我不能左右那些被我诅咒之人的生死，所以他们依然碍眼的活着，而我选择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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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对一件事情的态度不再是肯定，不再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时，那做好不要再去轻易的尝试，企图去唤醒它。

我把自己的诅咒能力彻底隐藏了，隐藏之后我发现好像也没有很糟。我依然生活着，工作着，我结了婚，有了孩子。

一个女人为我生了孩子，我自然要加倍努力的对她好，对孩子好。

但是，我赚钱少。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贫贱夫妻百事哀。

当我下了晚班刚回到家，还没脱掉外套，妻子从卧室拿着空的奶粉罐出来，孩子又没奶粉喝了。

我说：“要不给孩子喝点水，先凑合过今晚吧，明天去买。”

“呵呵，你没钱买吧，上班挣不了几个钱，还痴心妄想着写作，来，给我说说稿费在哪？这都是借口。”

又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吵闹。

诚如脏话十段的我，也无法抵御女人一口二闹三上吊的歇斯底里。

吵闹声混合着泪水夹杂着动作，直接把我秒成渣渣。

啪的一声，我的左脸火热。

慢着，动作？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想起来高中时期那些爱耍酷的杀马特们的招牌动作。

我竖起了中指，我第一次竖起了中指。

奇迹发生了，世界安静了，我妻子消失了，她不存在了。

对于猛然间发生的事情，我们的第一反应是懵的，我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丈母娘也见证了奇迹的发生，上帝说，别人打了你的左脸，你要把右脸伸过去。

我的右脸还没伸过去，就落下了五个手指印。

红了脸，红了眼，士可忍孰不可忍，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自然就会有第二次。

中指很有眼色的再次竖起，丈母娘也消失了。

我的天，厉害了，没想到竖中指竟是我诅咒体质的巅峰。

我打开电脑，输入了题目，千万不要逼我竖中指。

竖线一直在指的后面闪烁着，我看了看躺在床上脸朝向我的宝贝。

“宝贝，你没有妈妈和姥姥了。”

他冲我笑，嘴角有溢出的奶。

真是个傻孩子，没有妈妈和姥姥了还这么开心，你如果一直这么呆萌的开心下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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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我在想，人们为什么会把不好的情绪发生在亲人身上呢？

这问题困扰着我，即使在上下班的路上。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可如果晚上光太强的话，你会看不见光明。

他妈的没有素质的远光狗，我大声咒骂，原本紧挨在我身后的行人放慢了速度。

对于远光狗，脏话和诅咒显然是没有用的。

不要逼我竖中指啊，我一边碎碎念着，一边骑着电动车。

又是一道强有力的远光，远光身后依然是远光。

不要逼我，既然不听劝那就不要怪我了。

中指，倔强的中指，在光中好像一面旗帜。

黑夜原本就是黑暗的，这样很好，稍微差强人意的就是车尾和车头的接吻声。

的确，钢铁制作的东西又懂得什么是柔情呢。

回到家，继续我的小说创作，还别说，今天有些灵感。

啪啪啪键盘的声响很是悦耳，现在我已经写到第3548个字，完美。

作为奖励，我吻了吻睡着的宝贝。

好的，继续，我坐在电脑旁喝了口水，就在这时灵感没了。

卧槽，难道我真的写不出任何东西吗？

上帝给了我能力，就给我关闭了才华的大门。

操你妈，上帝。

我竖起了中指，别说，这几日的练习，竖中指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了，感谢那些陪我练习的人，比如我们部门的小领导，食堂里的那个油腻大叔，扭动着宽广的身体跳广场舞的大妈以及楼上那个十分喜爱蹦蹦跳跳的孩子。

我把中指献给了上帝，我却得到了消失。

哈哈，真是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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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脚没了，我的腿没了，我的肚子没了，我的胸膛，我和那些接受我中指的人一样，消失了。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没了，就好像从没有来到过世上一样。

其实，事实就是这样，我妻子和丈母娘消失后，我曾一度担心警察出现在我家门口，但最终没有。

一个星期以后，我碰到了之前就认识的邻居，他对我说，一个人养孩子很难的，加油吧！

同样，其余的那些消失的人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没了，原来人人都是自己的上帝，只是我们从未发掘而已。

当我的灵魂处在虚妄中时，我听到了啪啪两声脆响。

媳妇，丈母娘？

妻子和丈母娘撸起袖子，后面跟着一群同样义愤填膺的群众，那群众里有校领导，油腻大叔，广场舞大妈，小朋友，还有一些人我记不起来了。

打他，打死他，声音高亢，直上云霄。

在群情激动中，一个女高音喊道：控制住他的中指！

被打懵的我祭起了我的武器。

“让我们同归于尽吧。”

世界再次清净了，我竟复活了。原来负负真的可以得正。

我把我的奇遇记写成了小说，备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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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网络上，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粉丝见面会。

粉丝高喊着我的名字，那身音穿过我在屏幕的这边都有些刺耳。

最后的安可是和粉丝合影，来，一二三，茄子。

我觉得自己的剪刀手很帅。可照片显示我脸旁只有一个手指，那是倔强的中指。

卖油翁滴油不漏的把油倒进桶了，他说，这没有什么高深的东西，只是手熟而。

经常竖中指也会变成习惯，但中指带来的威力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强大。

我成了世上唯一的作家，也成了世上唯一的没有粉丝的作家。

千万不要逼我竖中指，世界会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