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为什么要从种庄稼变成种这株树苗，李老头就是想不明白
村里大队的大喇叭又开始叫唤了，李老头不是第一次早上被它吵醒了，刚梦见儿子儿媳妇从外地回来正要吃午饭，还没说一句话就被刺啦刺啦的破喇叭电流声激灵得倍精神。
掀开被子去院子里指着大队的方向骂了一通，打一盆凉水冲了把脸。不用听喇叭说的啥，李老头就知道肯定在喊这几天村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把田地种庄稼改成种树苗。
已经心烦好几天了，儿子儿媳妇外地打工不在家，地里的事就自己全权做主，媳妇也没啥主意。自己这几天想这件事想得吃饭吃不好睡觉睡不好，睡之前从以前的抽四支烟恶化成了抽半盒。
媳妇不让他在屋子里抽，就蹲到梯子下面接着抽烟，看着院子里种的南瓜发呆。
听巷子口经常蹲在一起唠闲嗑的人说，因为现在县里污染得厉害，每次在地区评比中得倒数第一名就要被罚500万，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县长也被停了职，换了个邻县的环保局局长，来白刚县主要抓环保。
新县长一上任就把靠近县城的那些住户挨着公路的地方全都浇筑成了水泥的，口号是“公路向四周望见不到土地”，这项措施还挺得民心的，大家听了也很高兴。
第二条是一律不准放鞭炮、烧锅头、清明不准去坟头烧纸，李老头听了也没啥太大感触，毕竟环境好了都受益，但是每天站在院子里还是能嗅到隔壁村的化工厂排放的硫酸烟味就搞不清是什么情况了。
最重要的一条也是大家都关心的那一条，把地里的庄稼在下次换季时全都换成60年成熟的银杏树苗，自己家买树苗，种活了县里给补贴，每年800元，但种死了就损失自负了。
李老头不知道县里这些政策具体咋实施的，也没有智能手机，没加着村里的微信群，不能去群里问问，就在出政策那天晚上走老大远去村大队问种树苗是个什么情况。
刘书记搁下笔，抬抬眼镜和他说：“老李呀，你看这第一批树苗是有补贴的，以后的就全款自己出了，可要抓住这次机会。但这树苗也要好好关照着，毕竟以前都是种庄稼，还没种过树苗，多浇水，除草也要勤，别种死喽。”
刘书记也是最近刚上任的，前面那个书记貌似贪污被查办了。还不知道刘书记咋样，但对县里的政策那绝对是一级拥护，天天大喇叭宣传，从早上6点到晚上8点，可能中午喇叭也要吃饭就歇会儿。李老头就纳闷了大队咋会有这么多闲钱，天天费电就不关百姓的事吗。
麦苗是农村最常见的景色
每天早上李老头有个习惯，到地里转悠一圈当晨练，顺带看看自己种的庄稼长势咋样。这一季种的是小麦，绿油油的一大片，前天刚浇了地，又拔高了一截。可能是当庄稼汉当习惯了，每年都种苗、浇水、除草、打药杀虫、割麦，虽然年复一年如此，但也没觉得有多别扭，有多麻烦。
想到可能来年地里就变成了一堆不熟悉的树苗，保持着规规整整的株距，还要经常来给树苗浇水裁剪，但自己怎样才能让树苗活得更好还思毫没有头绪。按照大队的说法是不会有培训，因为上面没有拨款给这一部分，要靠大家自己摸索，而且以前庄稼不是种的挺好的，都是植物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
李老头最喜欢听的就是地里幼苗还没长大变高时被风吹时的细细哗哗的声音，听起来神清气爽、烦心事都暂时性搁下，整个人要飞起来一样。走到地边，就这样看着这片村子占地面积最大的庄稼田，这季节还没有多少村民来劳作，到了播种或者丰收的时候，那场面才热闹，你一句我一句，拉着东家长西家短。他最喜欢那时候了，热闹却不聒噪，熟悉的嗓音透露着庄稼人发自内心的欢快。
看到地头的那棵大杨树，忽的一下想起了要种树苗了，烦躁不安又涌了上来。二弟李存光比自己有见识，李老头歪着脖子，拍着脑袋去找他去商量出来个对策。
李存光和媳妇树花正在院子里吃饭，见到大哥来了，忙站起来拿个凳子让李老头坐下。
“大哥来是来说树苗的事吧。我觉得树苗这东西难养活，还没啥子经验。大队突然搞这一出虽然说着是自愿，但看支书那口气也觉得像个趋势一样，况且别人家都种了，自己家不种以后收割机器也进不去就要人工倒腾小麦玉米了。我刚和树花商量这事，也不知道咋办，都听大哥的吧。”
李老头吧嗒了一下嘴，把抽着的烟夹手里，叹口气说：“我找过支书，支书虽说也模棱两可，但是看他意思也是响应政策最好。我脑瓜子笨，就不明白了，看邻村他们前年种的核桃树，去年就全拔了，又换上了以前的庄稼，家家户户都后悔种树了。这次县里号召隔壁村也没啥动静了，咱们村又要开始整银杏树，还种植周期那么长看不见成效，真不明白是咋想的，说是有补贴，可是换个县长政策一改咱们可咋整？”
兄弟俩商量半天也没商量出来个啥，最后李老头撂下一句话：“咱们随大流吧，不当钉子户也不做出头鸟。”
重重呼了一口气，点支烟把手背到后面慢悠悠往家里走，不想再掺和这种不明不白的事了，庄稼人不想那么多了，有事先村支书担着，但这村支书能靠得住吗？
李老头心里还是有些小计较：农民祖传不就是种庄稼的吗，咋还改种树了，这是不是忘了本了？一都换种树，没人种庄稼，粮食的价钱肯定就起来了，那时候补贴的这些能够用？大队也不给人个明确的答复，只说这样好这样好，咱这做老百姓的看不见好处怎么敢随便换呢？说是种树保护环境，那些大工厂你咋不管，好像叫创造GDP，对小户人家严加管教，美其名曰从小抓起，这年头真是乱呀！穷户人家可真经不起这种折腾。
经过村大队的时候，李老头看见停着一辆货车，上面好多土块，村支书在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说话，可能是主管这项目的吧。
但他看着就心烦，把吸了一半的烟扔地上用脚使劲踩灭，低着头背着手，摇摇晃晃接着往家里走。
蹒跚中夹杂着落寞和对未知的忧虑
全文终
202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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