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有洛门结客篇,今续银鞍白马,望请各位看官指点一二】
长江滚滚,挟千里波,东流逝;北合汉沔,通南百里,东西下;江汉合处,龟蛇磅礴,锁大江。西望武昌诸山,冈陵起伏,草木列行,烟日出消,映得江面滔滔,金蛇万道。
武昌府处长江之滨,江河渡口,千帆竞列,多商贾经营,且鱼龙混杂,又因地势险要,自古为兵家争雄所在,城西蛇山蜿蜒,山上黄鹤矶头。自孙仲谋始,建绝地高楼,屋顶错落,翼角嶙峋,远远望去整座楼,形如黄鹤,展翅欲飞。黄鹤楼时至今日已是酒肆高楼,江左名胜,临绝境,抚长江万里,何等壮哉,无怪历代人物每会于此,逸兴遄飞。
正是:“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楼顶层有八九张位子,或文人墨客,或江湖野老,时不时寻章摘句,舞文弄墨。
西南角,一位弱冠少年,凭栏远眺,不时击拍杆栏,双眼微润,喃喃自语。他身边还有三名少年,此刻正饮酒取乐,桌上五六样下酒精馔,怡然自得。
“大哥,来喝酒啊。”东面一个青衣俊俏的少年唤道:“你看什么呢?殷清远打听消息,不清楚,他是不会回来的。”
那弱冠少年回过神来:“夏挽莹,这长江东流入海,那入海口便是我的故乡,自从跟师父走后,已经有十几年未逢乡音,今日近乡听得几句,不由得伤感一些。雷沉舟和王君言是世家子弟,而你是晋人,这次又是第一次下江南,自然不懂‘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滋味。”
“大哥,你这么一说颇为伤感。咱们师兄弟情同手足,办完事,陪你回宁波府走一遭便是。”王君言端酒道:“老幺我敬大哥一碗。”
雷沉舟也端起一碗酒:“大哥,栏外长江万里,江面青雀黄龙,如此景色,自当是痛快的。”
夏挽莹笑了笑:“老八老九年纪虽小,自有一番豪气,我这个做五师兄的也不能少,大师兄萧楚虹可同饮否?”
萧楚虹哈哈大笑:“自当痛饮,来!干!”
四少年,酒碗一聚,“铛”得一响,青瓷见底。
“还记得师父教我们唱的《南乡子》吗?”夏挽莹问道:“辛稼轩的那首,此刻有酒岂能无歌?‘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王君言附和道。
雷沉舟接唱:“‘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
萧楚虹击节而歌:“‘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四个人继而再唱,却不曾发觉,这一首欢歌,引得在场众人,瞩目而视。当然,少年郎,白日放歌,青春纵酒,吟唱着人生最得意的时刻,是何等的精彩?如何不引人注目。
别桌酒客中自有一落拓老者,一白衣公子,举杯对饮。白衣公子闻歌道:“前辈,你看看这黄鹤楼头,还有谁比这四个少年更痛快?”
落拓老者斟了一杯:“没有了。”
“哦?”白衣公子道:“没想到前辈也有服输的一天。”
“活到了我这个年纪,近知天命,惯看秋月,饮这一杯,多是聊慰平生,纵有豪情,也已掺了半世浮生,就如同这杯窖藏的好酒,醇而不烈。”
白衣公子品尝道:“不错,果然是好酒。”
“而他们。”老者瞧了瞧少年:“他们是刚出锅的好酒,入口烧辣,虽不足细品,却值得一饮而尽。后生,这片江湖就因为有了这样的少年,才有一代代的传奇。”
“我只恨,似他们这般大时,无有此等意气。”说到这,白衣公子眼中泛出一丝怨恨,转瞬即逝:“我敬他们一杯。”
说着,他站了起来,向着萧楚虹四人,一举杯朗声道:“好歌,好气概,在下顾樊南,敬四位意气相逢的小兄弟一杯!”
萧楚虹瞧去这位公子三十左右,衣着华贵,一副富家公子的做派,又比自己年长许多;瞧见同坐的还有一位长者,就连忙起身还礼道:“这位大哥客气了,我等粗陋浅唱而已。”
“哎。”顾樊南一挥手道:“什么粗陋不粗陋,最讨厌文文绉绉的话,来,喝酒!”
王君言、雷沉舟大笑道:“痛快。”一起了干一杯。
萧楚虹向那老者道:“这位老先生,晚辈敬您一杯。”
老者轻轻摇了摇手中的酒杯,猛地一顿,接着长吸一口,那杯中酒,便如青龙出水般,吞入了老者的口中。
“好本事!”顾樊南和几位酒客一起喝彩道。
萧楚虹也赞道:“前辈,好内力,晚辈眼拙了。”
老者问道:“小朋友,怎么不认得我了?”
萧楚虹一怔,老者看了看萧楚虹,扬嘴一笑,这笑容三分自负,三分率性,三分不怀好意,再加上眼角的一份狡黠,萧楚虹顿时如当头棒喝:“啊!”
正要脱口而出,老者摆了摆手,示意萧楚虹不要再言。
顾樊南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对跑堂的伙计道:“伙计,每桌上一壶好酒,我请客。”这一句更是引来满堂喝彩,他一转身对老者道:“前辈,听说城里最好的温柔乡有一位花魁艳姬,舞艺高超,要不要前去欣赏欣赏?”
老者起身道:“极好,走着。”
顾樊南的走姿有些奇怪,他的身板每走一步就向前微微一倾,左腿比右腿,慢上半拍,但左腿却又能在下一步前稳稳赶上,萧楚虹不由一叹,原来他是个跛子。
萧楚虹很恭敬地向老者施以颔首之礼,目送其下了黄鹤楼,就在交错间,几名带刀的船老大登上楼来,口中骂道:“他娘的,沈长峰这老儿,死期不远矣。”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