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木木
01.
我叫王弗,艺名“专打小三”,职业详见艺名。
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对象,他叫段崖,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少年英雄。
都说英雄配美人,为了配得上他,我特意参加了蜀地的选美大赛,力求能够一举夺魁!
可惜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再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脸–好吧,我资本有限,目测唯有走后门才有希望,可走后门所需的“资本”我更加有限。
这真是要命的处境!
大约老天爷也很心疼我这个处境。门外传来三声敲门声,有人小心翼翼地问:“王弗,你在吗?”
嗷呜,这熟悉的,好听的、让我心动的声音,不是我家段大哥还是谁?
我打开门,流着口水扑上去:“在呀在呀我在呀!段大哥,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段崖眼见我扑上来,面露惊恐,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我受伤地看着自己扑空的怀抱:“段大哥你–”
“是这样的,王弗,”段崖赶紧打断我,举起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听说你最近到处挣钱,我这里刚好有一个活,城东出现了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小三,据说迷得蜀地的男人们神魂颠倒,连家都不回了,非你不能治啊!”
“真的吗段大哥?你真的只是帮我找工作吗?”
我一脸羞涩地望着他,刚刚他避我如蛇蝎时我还挺难过,可现在他这样为我费心,分明就很关心我嘛!
我捂着脸十分害羞,段大哥这段时间变化真大,表达爱的方式怎么越来越含蓄了?
段大哥将银子丢给我,一边往后退,一边指着自己的手腕干笑:“你看看表,都这个点了,我还得忙,我就先走了!”
他转身就跑了。
虽然我在他的手腕上连鸟屎都没看到,也不知道“表”是个啥玩意,但他转身时,我瞥见了他剑柄上挂着的梨花石穗子。
那穗子不值钱,甚至还有些粗糙,是我八岁那年在小摊子上花了一个铜板买来送给段崖当定情信物的。
因为师父一直把我当男孩子养,再加上我确实女人味不够明显,这导致我十四岁来葵水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爷们儿。
而段崖恰恰相反,小时候长得漂亮,我老当他是女孩,经常调戏他,送他穗子时还说以后我要凭这个来娶他。
而他真的将这个穗子保存到了现在,再加上不久之前我误闯魔教,他不顾性命前来相救,我觉得,我这辈子定是非段崖不嫁了!
02.
段大哥说的那个百年难遇的小三,我打听过了,就住在城东有一棵大梧桐树的院落里。
当晚我就杀了过去。
那是我初遇萧离,彼时十五月圆,夜色很好,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正坐在树上嗑瓜子,一身红衣飒飒,随风摇曳。
这个气势,压倒我一百倍好吗?
我强忍住心虚,义正词严地说明来意,末了放出一句没啥底气的狠话:“你若再不迷途知返,我就不客气了!”
树上的美人儿全程都用一种令我毛骨悚然的温柔目光注视着我,待我说完,美人儿俯下身,先吐了几颗瓜子壳,然后勾起嘴角,笑得祸国殃民。
“你说的对,当小三确实没意思。我觉得你挺有意思,不如你让我跟着你吧?”
当时我第一反应是美人儿看上我了,唔,很有眼光。
我的第二反应是,可惜这倒霉的孩子不知道我是个女的!
我故作镇定地问:“你想嫁给我?”
美人将眼梢挑了挑,笑得越发像个祸害:“你知道?”
“……”
都说越漂亮的人越没有脑子,美人居然真想嫁给我!
我牵着萧离比我还大的美手走出门,对着门外那些慕名而来的渣男们宣布,萧离嫁给我了!
我素来是个实诚人,这次却耍了心眼。
见到萧离时,我就知道我打不过她,于是我就盘算着,先当众收了她,等她发现我是个女人后,她爱去哪儿去哪儿,反正蜀地人都知道我的职业,她挂着我夫人的名号,估计想做小三,也没人敢要!
我乐滋滋地打着如意算盘,当晚特意邀萧离一起沐浴。
萧离微微抗拒:“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我一只手扒他的红衣,一只手豪放地扯开我的腰带,展露我……好吧,不算傲人的娇躯!
萧离任我动作,嘴角抿着一丝不明笑意。
当时我还在为即将到来的真相大白而窃笑,等到萧离和我“坦诚相对”后–
“啊!”我尖叫一声,飞快地抓过衣服胡乱套上,萧离站在那里笑得花枝乱颤。
我整个人如同从滚水里捞出来的大闸蟹,红得像火,只因我万万没想到,这个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小三,他……他竟是个男人!
“不怨我,我说过这样不好的。”
萧离一脸无辜地耸耸肩,他的锁骨很漂亮,上面还文着一个淡淡的火焰状刺青。
我惊恐地瞪着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就在不久之前,我误闯魔教,当时那个戴着鬼面具的男人,他的锁骨上也有这么一个刺青,可当时他掌风猎猎,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
若非段崖及时赶来相救,我必死无疑!
“你……你是……”
我指着他,连连后退,娘啊,眼前这个小三,他不仅是个男人,他还是魔教的教主啊!
“段大哥!救命啊!”
我惨叫着,转身撒腿就跑。
03.
我跑得飞快,老实说,我那不靠谱的师父,虽然在武功造诣上没把我教成什么高手,可论轻功,我绝对算得上高手中的高手!
可即使这样,待我一个急转弯过后,还是没来得及刹住脚步,一头撞进了一片红色里。
“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头顶响起含笑的嗓音,我恐惧地抬起头,萧离微微俯身,我哆嗦了一下,猛地闭上了眼睛。
预料中的谋杀或殴打并没有降临,有一只微凉的手在摸我的脸颊。我一惊,稍微睁开眯眯眼,便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我一怔,总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阿弗。”他唤我,大拇指轻轻地蹭了蹭我的脸颊,动作亲昵。
我恍惚了。
阿弗,这个昵称只有段大哥才会喊,可现在段大哥都直接喊我“王弗”了,萧离这个大魔头,居然喊我……阿弗?
待我回过神时,人已经被萧离抱回我的小屋了,而他一脸幸福地仰躺到我的床上,然后看着我认真地问:“阿弗,以后一起过日子吧?”
有那么一瞬间,我险些错觉眼前这个红衣妖孽就是我的段大哥,鬼使神差的,我居然点了点头。
萧离笑了,我脸一红之后,连忙正色地轻咳一声。
王弗你可得清醒,这个大魔头隐藏身份跟着你,肯定有所图谋!
我先将计就计把他留在身边,看他耍什么花招!
结果萧离好像真打算跟我过日子似的。这半年来,他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秀得了恩爱装得了体贴,业余时间还主动出去打小三,特别会挣钱养家!
然而,我受到了惊吓。
我觉得萧离一定是有一个惊天的阴谋,他一个邪恶的魔教教主,总不会真像戏本子里写的那么狗血,因为杀我不成,就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我琢磨来琢磨去:“嗯,这事还是得告诉师父。”
“什么事?”
身后突然传来这么一声,吓得我差点儿打翻碗,萧离温柔地替我扶正饭碗,“毛手毛脚,没有我看着你,你可怎么办?”
这些日子,萧离说给我听的肉麻话我都能当饭吃了。
我讪笑道:“你不是出去找活干了吗?回来得这么早?”
萧离看着我的目光有些诡异,我心虚了一把,刚刚我说的话被他听了去,他该不会要对我动手吧?
我脚一软,萧离顺手将我揽入他的臂弯紧紧抱住。
“干……你干吗啊?”我颤巍巍地问,不敢动。
萧离抱了我一会儿,突然问:“阿弗,刚刚有位少侠请咱们去打小三,给了好多钱,但那个小三特别厉害,你说这活接不接?”
合着我吓得要死,他就只是在纠结这个钱要不要挣?
我无语凝噎,心想:教主您演技真好,要是区区一个小三都让您觉得厉害,正派还需要为了剿灭魔教而费尽心思吗?
“接!有钱不挣,傻!”我豪迈地拍拍萧离的肩膀,“挣了钱给你买新衣服!”
萧离含情脉脉地点点头:“好。”
04.
我本来以为萧离说小三如何厉害是为了演戏给我看,却不想那个小三果然是厉害!
我本打算先礼后兵,结果小三直接动手,手中长剑贯穿而来,气势如虹,逼得我连连后退。
虽然我武功不怎么样,但因为轻功好,这一下子其实我是能险险避开的。
但萧离显然入戏太深,关心则乱,我还没来得及避,他已经先一步护在我身前,单手扶着我的后脑勺,将我牢牢地按在他的怀中。
毫无悬念的,长剑刺入他的肩胛,我本想推开他的手,就这样蒙了一般,顿在他的心口上。
小三吓得“哐当”一声丢了剑,掐着嗓音如太监一般惊呼道:“吓死宝宝了!我去!古代杀人不犯法吧?你有多喜欢这个女人,对自己这么狠值得吗?”
萧离抱我抱得极紧,咬牙道:“值!”
我心头一颤,这感觉很像魔教那次,我的段大哥也是这样牢牢地将我护在怀中,就连扶在我后脑勺手指的位置,都是一模一样……
我产生了一个可怕的错觉,这个错觉叫作–我觉得萧离才是我的段大哥!
“段大哥……”我下意识地喃喃,一旁的小三吓了一跳,下意识答:“啊?”
这个声音–
我猛地看过去:“这个声音怎么这么像段崖?”
小三连连后退,掐着嗓子惊慌失措道:“少女你胡说八道什么,段崖是少年英雄,怎么可能是睡别人老婆的小三?”
不错,我家段大哥可是个大英雄,刚刚一定是我听错了!
“我说少女,你再不管管这位穿红衣服的情痴,只怕他就流血而亡了。”
小三一提醒,我这才想起萧离,他大汗淋漓,脸庞毫无血色,已经摇摇欲坠了!
我慌忙要背他:“萧离,我带你去看大夫!我带你去看大夫!”
萧离却反手按住我,苍白的唇颤了颤,问:“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很难过?”
我瞪圆了眼睛,大骂他:“萧离你个疯子!你脑残了吧!说什么死不死的,你怎么会死?”
他固执地按着我:“那……和段崖相比,你是喜欢他,还是我?”
心头一跳,我有一瞬间的迟疑,然后在他满怀期待的目光注视下,我嚅动唇喃喃道:“你别胡言乱语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这一次他终究是卸了力道,目光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哀伤,我竟然一时也满心沉重,不敢再看他。
他任我背着他往医馆跑,虚弱地将下颌靠在我的肩头,问了我最后一个问题:“阿弗,等我好了,一起过日子吧?”
我鼻子莫名一酸,眼前就有些模糊。我轻轻地应他:“好,等你好了,我们一起过日子。”
然而,没过多久我就知道了一个真理,那就是千万别同情魔头,不管魔头虚弱不虚弱,因为这是个坑,这是个天坑啊!
05.
出于对萧离为我受伤这事儿的愧疚,我在他养伤期间,对他是百依百顺,就连他因为伤口疼发发脾气,我都忍了。
等到萧离伤好之后,我就发现了一个不妙的地方,在这个家里越来越霸道、越来越不讲理的那个人变成了萧离,而唯唯诺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变成了我!
最令我不能忍受的是,他不准我提段崖,不准我看段崖,可他偏偏自己一天到晚拿自己跟段大哥比,还逼我夸他比段崖好。
要是哪一天我说了一句段崖的好话,他就会变得特别恶劣,不给饭吃,不给零花钱,就连听到我的脚步声,他都能朝我扔过来一条狗!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到一年,姑娘我就忍无可忍了,恰好又在此时,我听说正派人士统统聚在盟主庄园,准备正式讨伐魔教,打头阵的,正是段崖!
当时我一听,这可不行,段大哥打魔教,我怎么能不陪在他身边?
三日后,夜色正浓,月上中天。
我跑到萧离房前,一脚踹开他的大门,发现他果然不在!
不久之前的某个晚上,我被尿憋醒,意外地发现萧离趁着夜色溜了出去,一夜未归。但第二天早上天亮时,他又从房间里走出来,装模作样地伸个懒腰,好像我不知道他昨晚出去鬼混了似的。
这样的现象一直持续到现在,从没变过。
我狡诈地捂嘴笑了:“再见了,大魔头!”
鉴于姑娘我这两年被萧离欺负太狠,所以走之前,我特意给他留书一封,把脑子里所知道的所有脏话,统统用上去!
末了还误导他一句:“等你奶奶我在京城升官发财了,就回蜀地休了你个死人妖!”
其中“京城”二字,我怕萧离眼神不好,还特意给打了下划线!
依照萧离的脾气,肯定一看到这封信,就气得追去京城找我算账,而事实上,我已经在盟主庄园陪我的段大哥啦!
一路快马加鞭,天亮时,我终于赶回盟主庄园。
段崖见到我时,表现出的错愕令我有些受伤,但紧接着他就讪笑道:“是这样的,魔教凶险万分,你去我不放心。”
“段大哥,我不怕!”我握拳,表示我的决心。
段崖还要再说什么,身后却传来爽朗的一声笑:“段少侠你就别拒绝了,毕竟也是弗宝宝的一番心意嘛。”
武林盟主不知何时跑来,还为老不尊地给我抛了个媚眼:“弗宝宝,终于想起来回来看师父了?”
“……”
没错,这家伙就是武林盟主,我师父。
但因为我的志向是成为一个平凡的美女子,所以一及笄,我就抛弃师门单干了!
段崖欲言又止,只说:“上魔教这事,你还是再想想清楚。”
他转身走了,师父凑过来,咋舌道:“哎哟,这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真肉麻。”
我瞪了他一眼:“我就搞不懂,这两年魔教明显收敛了很多,我听说上次铁手帮帮主上魔教挑衅,人家都没动手,只是把他踹下山了,为何正道这种时候反而要一举剿灭魔教呢?”
“弗宝宝你远离江湖,所以不懂。”师父冷笑道,“魔教作恶多年,从不知收敛,这两年一反常态,必然是有内忧,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你为什么不觉得是魔教教主突然意识到错误,要改过自新呢?”
师父惊讶地看我:“弗宝宝你脑子没事吧?两年前你差点儿死在魔教手里,怎么现在这么帮人家讲话?”
“我……”我心中一虚,眨了眨眼睛,道,“那什么,我关心段大哥啊,这打魔教多么危险是吧?”
师父意味深长地挑挑眉:“呵呵,是吗?”
06.
我在庄园住下了,每天都听那些正道人士宣扬剿灭魔教的豪言,觉得特别无语,果然,我不适合江湖。
此刻天际月圆如盘,我坐在屋顶看星星,当然,顺便看看在院子里练剑的段大哥。
子夜时分,所有人都回去睡觉了,段崖也收了长剑,却没有进屋,而是四下了察看一番,纵身出了庄园。
“这大晚上的,他要去哪儿?”
我跟踪了段崖,可他一路抄邪道,净带着我往偏僻的地方走,等到我全身汗毛都竖起来时,前面的段崖突然一晃,然后消失了。
我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黑暗中,一柄寒刃泛着冰冷的幽光突然向我刺了过来,速度飞快,让我避无可避。
一瞬间,萧离不知从哪里窜出,红衣飘飘,那种只属于段大哥的,令我安心的感觉再次出现在他身上……
萧离修长的手指对着剑身轻轻一弹,四两拨千斤,对方闷哼一声,长剑“哐当”落地!
我呆滞地被护入一方温暖的怀抱,鼻息间都是熟悉的味道,我忽然鼻子一酸。
萧离将我自怀里拔出来,怒道:“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
“哇”的一声,我大声哭了出来,萧离整个人都蒙了。
“呜呜呜……吓死我了!”我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哭得特别崩溃。
萧离愣了许久,才伸手将我更紧地揽入怀中,任由我的眼泪鼻涕擦了他全身,他摸着我的头发哄道:“好了不哭了,都是我的错……”
声音温柔得一塌糊涂,我听着,脸颊一寸一寸地开始发热,只能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
萧离背着我往回走,我趴在他的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刚刚想杀我的人有点儿眼熟,像段大哥。”
萧离明显僵硬了一下,片刻,他坚信道:“你看错了。”
“我也觉得不可能。”我抽噎着,又问,“但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没去京城?”
“特意在‘京城’下面画了道线,阿弗,你想支走我的目的会不会太明显?”萧离扭头看我,一脸愁色,“顶着这么个脑子,没遇到我之前,你到底是怎么活这么久的?”
“……”
07.
萧离将我带回了我们的小屋,几天没回来,小屋里就落了一层灰。
他将我放在桌子上坐好,双手撑在两侧将我困在他面前,和我大眼瞪小眼。
我努力往后仰了仰,红着脸结结巴巴道:“萧离,你干吗?”
“为什么要支开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我受到了惊吓,结结巴巴地解释:“京城很好的,我听说那里十分繁华,还有很多漂亮的姑娘,特别适合你。”
“那你呢?”他定定地看着我,“我去京城找漂亮姑娘了,谁要你?”
“我有段–”
“段崖已经不喜欢你了,这两年他对你唯恐避之不及,你看不出来吗?”
萧离打断我,直接捅破了那层我一直不肯面对的窗户纸。
我以为我会特别伤心,可奇怪的是我竟然一点儿都不难过,反而为他那句“我去京城找漂亮姑娘了,谁要你”而感到莫名的心悸。
我想,王弗你完蛋了,你真的移情别恋,爱上了萧离!
他伸手摸上我的脸:“阿弗,你喜欢的人是我。”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指尖触在我肌肤上的温度,就像星火燎原般,一路自脸庞飞快地蔓延开,令我面红耳赤!
萧离笑了,身体微微一动,衣襟敞开,我又一次瞥见了他那漂亮锁骨上,火焰形状的刺青。
在他满怀期待的目光注视下,我嚅动着唇,轻轻地说:“萧离,你离开蜀地好不好?”
他嘴角的笑便这样僵在了那里。
“为什么?”他问,语气生硬。
我别过脸,违心道:“我是一定要嫁给段崖的,你留在蜀地,我会很困扰……”
我不知道萧离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周围死寂的氛围让我有些呼吸困难,这莫名而来的想哭的冲动,让我彻底失去了再开口的勇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究忍不住回过头,小屋内烛光摇晃,哪里还有萧离的影子?
我怔怔地坐在那里,抹了一把不知何时流得满脸都是的眼泪:“哭什么,他离开了蜀地是好事,你哭什么?”
可眼泪却像决了堤的洪水,越抹越多,我再没忍住,失声痛哭出来。
08.
第二日我无精打采地回到盟主庄园,却发现正派人士齐聚在大门口,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我上前拉住段大哥:“怎么回事,你们去哪儿?”
段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知为何,我觉得那一眼特别冷漠。
“魔教教主今日一早下了战帖,说要与段少侠决一死战,如此挑衅,难道我正派人士还怕了他不成?”说话的是铁手帮帮主。
我慌了,这不可能啊,魔教教主……怎么会在?
“段大哥你带上我吧?”我恳切地抓着段崖,“你带我一起去魔教好不好?”
话音未落,我已经被段崖点住了穴道。
他叹了一口气:“阿弗,我知道你痛恨魔教,可我不能带你一起。”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却因为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
段崖是被人抬着回来的。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手脚发冷–段崖浑身血淋淋的,一袭青衣几乎看不出半分本来颜色。
脑中一片空白,我怔怔地问:“是谁伤了他?”
“我们之中出了内奸,所有人一入魔教就中了埋伏。”师父的声音疲惫苍老,“魔教教主突然现身,段崖是为护我才被打成重伤……”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
魔教教主打伤了段崖……很好,我现在对整个魔教都失去了好感!
趁着大堂混乱,我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上魔教的路,我不是头一次走,难得的是这次居然这样顺利,完全不像两年前,黑暗中突然冒出无数冰冷的杀手。
前方是魔教一丈多高的青铜大门,有一个恣意风流的红衣美人闲散地侧卧在门顶上,嗯……嗑瓜子。
我仰头看了看天,十五月圆,月华如水,我初遇萧离时,也是这样的夜晚。
“来了?”
瓜子壳“噗”的一声被吐下来,正好吐在我的鞋面上。
我感到自己额角的青筋爆了爆,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我愣是忍着没把那句“尼玛”给骂出来。
09.
红衣美人自上头跃下,微凉的手指挑起我的下颌时,人已经离我不过咫尺:“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
“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知道你身份的?”
萧离仰头想了想:“你逼我和你一起洗澡,盯着我锁骨上的火焰刺青看了很久。”
我点点头:“唔,就是那时候。”
“可这么久了,你都没有出卖我,”萧离不解,“为什么?”
“你跟了我两年,一无所图,二不杀我。”我也很疑惑,“为什么?”
月光下,萧离的眼角剧烈地抽了抽:“现在是我在问你!”
可能是被压迫习惯了,我立刻窝囊地回答:“因为你很会赚钱养家,我舍不得钱!”
萧离愣了愣,嫣红的唇畔绽开一抹笑。
他突然搂住我的小蛮腰:“你的意思是,你想我养活你?”
“我–”
“那不如我养你一辈子好了。”
他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谬论的?
我急了:“喂–”
话音未落,我就被他吻住了唇。我整个人都蒙了,只觉得整张脸一直发烫,待我回过神时,人已不知何时被他抱进了屋子,更不知何时被他压在了身下!
“你干什么?”
萧离单手抓住我的双臂,轻笑道:“干我早该干的事。”
“早……早该干的?”我不负众望地结巴了。
“你我是夫妻,这事难道不是早该干的?”萧离笑得凉凉的,“你放心,我会很温柔的。”
可怜我那脆弱的外衣一下子就被扯碎,我捂着小肚兜尖叫:“停!”
他手里的活儿不停。
我哀哀戚戚地瞅他:“我好歹是个姑娘家,也想过把嫁人的瘾,要不咱们先成亲吧?”
“成亲?”萧离冷笑,“总不会因为我揍了段崖,你就爱上了我吧?”
我挣扎道:“我不一定要爱上你,但把魔教那群孽障心目中的神给变成一个神经病,我觉得比嫁给段崖更有成就感。”
这次萧离住了手,勾了勾嘴角:“这个理由倒是勉强过关。”
萧离甚至没有等到天亮,就当着所有教众的面宣布,我是魔教的尊夫人。
魔教众人震惊片刻之后,立刻把我给奉成上宾。
大婚前我闲着没事,不是给萧离下砒霜,就是给萧离下鹤顶红,奈何他看都不看就给泼了出去,浪费了无数毒药之余,还顺带祸害了门口的花花草草。
我看着挺造孽的,于是在大婚前一天,我自己喝了一杯毒药。
身体一寸寸地疼,明明我已经动弹不得,意识却在这一刻清晰得不得了,嘴里还能喊疼。
听到萧离的脚步之后,我喊得更来劲儿了。
魔教左护法面色凝重:“教主,夫人中的是血蛊,如不在一个时辰之内取出,必死无疑。”
萧离死死地盯着我,咬牙切齿道:“如何取?”
“这……”
“说!”
“除非有一内力深厚之人愿意以身体为引,将血蛊强行引入自己体内。”左护法单膝跪下,“教主三思,强引血蛊的人虽不致死,却没有一个不是武功尽失的。”
周围一片死寂。
我想,完了,玩大了,萧离要是不救我怎么办?
片刻,萧离冷冷开口:“下去。”
左护法震惊抬头:“教主–”
“滚!”萧离低吼。
门被静静地掩上。
我身下的床一沉,有一只手将我扶了起来。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萧离自嘲地笑了:“阿弗,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所以你想把我变成神经病这个理想,很有前途。”
引蛊的过程很痛苦,但我知道他比我更痛苦,蛊一入体必然乱窜,他用内力压制,每一根筋脉都是断了一样的痛。
10
萧离仰面躺在榻上,脸色惨白,大汗淋漓。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惊恐道:“正派之人杀上来了,左护法,教主现在何处?”
我理了理衣裳,转身要走。
“你去哪儿?”萧离声线虚弱,笑意却很温柔,“明日你我大婚,你忘了吗?”
“萧离,你何必如此?”我头也不回道,“两年前,你差点儿要了我的命。若不是段崖,我不可能还站在这里。”
他满怀期待道:“以后我会很疼你,决不再让你受伤。”
“正邪不两立,当日你没有离开蜀地去京城,如今相遇,唯有你死我活。”
“如果我不是魔教教主呢?”萧离不死心,“我跟你回去嫁给你呢?”
“萧离,杀上来的正派人士是我引来的,门外守着的这个左护法也是我们的人。”我闭了闭眼睛,“就连我身上的蛊,都是我自己下的。”
萧离笑,笑得还很愉悦:“若不是坚信我喜欢你,会救你,你怎么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花招,还给自己下蛊?”
“够了萧离!”我猛地回身吼,“只要你还顶着萧离这张脸,我就不可能喜欢你!”
这话够狠够绝,我自己都莫名心痛。
萧离脸上的笑僵在嘴角,他怔怔地看着我,似乎这一刻才真的受到了伤害。
我后退一步,逃一样地离开了房间。
门一关上,我便浑身无力,若非左护法拉了我一把,我一定窝囊地瘫软在地。
“你带着他,记得走得远远的。”我低低道,“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让我看到他。”
“是。”左护法领命而去。
我恍恍惚惚地往山下走,萧离说的没错,我坚信他喜欢我,才敢下这样大胆的筹码。
他却不知道,这样的坚信不过是因为我也喜欢他。
魔教山上的枫叶很漂亮,铺满大半个山头,肆意得就像萧离身上的红衣,迎风飒飒。
山下有人疾步而来,喘息急促,步伐凌乱,来人应该是带伤的。我戒备地握住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等了半天,那人终于露了面–
“段大哥?”我诧异地喊了一声,连忙奔下来扶他,“你重伤在身,怎么跑来了?”
段崖粗鲁地推开我,直问:“萧离呢?”
我心里一惊,段崖一心想灭魔教,再加上他这次又被萧离重伤,肯定恨不得杀他而后快。
我庆幸自己先让人把萧离带走了。
我连忙将事情胡编乱造地给段崖讲了一遍,尤其重点讲我害萧离中了蛊,并将萧离“武功尽失”改成了“命不久矣”。
我以为这样段崖总该解气了,却不想他一个踉跄,一脸难以置信。
“你说,只要他还顶着萧离这张脸,你就不可能喜欢他?你……你竟说这样伤他的话?”
我愣了,段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段崖脸色惨白:“我百般阻拦正派人士杀他,甚至不惜故意受伤,结果杀了他的人竟然是你?”
“段……段大哥你在说什么?”
我难以置信,我想过任何人是害武林正派遭了魔教埋伏的内奸,却万万没想到是段崖!
我艰难地开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段崖。”段崖冷冷道。
“不可能!”我震惊道,“段家只有你一个儿子,我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你拿着我送的穗子,笑起来右脸有酒窝,名字叫段崖,一样不差!”
“我是另一个时空穿越过来的,两年前,段崖为了救你,和魔教教主斗得两败俱伤,性命垂危之时,我阴差阳错地占用了他的身体,而他却入了萧离的身体。他一直不让我说,说想看看你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究竟会不会喜欢他。我故意引你去见他,他为了让你爱上他,甚至不惜让我假装小三去刺伤他。可即便如此,你都没有爱上他。”段崖苦笑道,
“现在他死了,你开心了?”
脑子里一片混乱,我不太听得懂段崖在说什么,不过有一点我懂了,那就是,幸好我没有杀萧离!
我正庆幸着,不料一个重物突然跌在眼前,左护法捂着心口吐出一口血:“不好了,萧离打伤属下逃走了,他如今功力尽失还去挑衅正派人士,分明一心求死–”
我脑中“轰隆”一声,是什么崩塌了……
魔教那座威武的青铜门寂寥地开着,满地都是鲜血,厮杀已经结束,正派大获全胜。
我疯了一样冲进了魔教内部,却在看到地上那随风摇曳的红色衣角时,脚下一个踉跄。
萧离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鲜血遍染周身,比那袭妖娆的红袍还要刺目……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
师父正俯身伸手,似乎是要对准萧离再补上一掌。
“不!”
我猛地扑过去,用身体护住地上的萧离,将他抱得紧紧的,放声大哭。
师父被我一吓,连连后退:“你干吗?”
“不许你动萧离!”我号啕道,“谁动他我就跟谁急!这些年他照顾我,保护我,养活我,喜欢我,虽然脸皮厚,嘴很贱,欺负我,长得也很娘们儿–”
“停……”有个虚脱的声音自我身下无力地响起,“前面挺动听的,后面是怎么回事?”
哭骂声戛然而止。
我颤巍巍地低下头,狂喜着,却又害怕这是我的幻觉。
一只手捏住了我的下巴,萧离有些虚弱地勾着嘴角,低笑着问:“傻了吗?”
眼泪流下,视线清明,我怔怔地盯着他:“你没死?”
“你这副难以接受的样子,莫非我没死,你很失望?”
他咳了咳,吓得我连忙从他身上下来,后退了两步,唯恐一不小心碰得他归西了。
萧离见我避开,眼神瞬间黯淡:“果然很失望吗?如今我武功尽失,也没本事养你了。”
“失望你个头啊?”我一个激灵,大怒道,“我养你,哪怕你四肢瘫痪我也养!”
萧离抿着唇:“真的?”
“真的!”
萧离满足地晕过去了。
师父趁机蹭过来卖乖:“弗宝宝,你那么维护魔教,果然是为了这小子,所以我特别留他一命。”卖完乖他又忧心道,“但我不得不说一句,这小子脑子有问题。他刚刚一直追着我要我拍死他,一边追还一边恶狠狠地喊‘王弗你嫌弃我的脸,我现在就死,再去找个比段崖更帅的身体气死你’,这可不是脑子坏了吗?”
“……”
11.
天朗气清,是蜀地难得的好天气。
我悄悄伸手,想抠萧离放在桌子上的银子,却不想横空飞来一手臂……嗯,手臂拦腰将我抱了起来!
“萧离!我错了!”我吓坏了,“我再也不偷钱去参加选美大赛了!”
萧离挑眉:“唔,这就行了?犯错了可是要受罚的。”
趁我可怜巴巴地求饶,萧离抱着我将我放在床上,伸手解我衣带。
我大惊:“你干吗?”
“干正事。”
“什么正事?”
萧离的嘴角扬起一个邪气的弧度:“让你还我拖欠我两年多的洞房花烛夜。”
我捂着小肚兜尖叫:“萧离,我还没嫁给你!”
“没关系,我已经嫁给你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