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山峦起伏,烟雨朦胧中,更显背后这栋叫火车站的建筑犹如怪物,吞噬着热闹的街道,亲切的叫卖,来往的人群。
张琦拖着行李,仰头看天,还下着细雨呢,她眯起眼,还是有雨水不小心溅进了眼里。她有点饿,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小吃摊,显得有点茫然。
有热心的工作人员跑过来喊她:“小姐,这边啦,这边。哎哟喂,您头可转过来看看我咧。”普通话不标准,带着方言味,热情可不少。
“阿姨,谢谢啊,我正找不到哪里有吃的呢?”张琦用方言讲话。
“哦,是小老乡啊。”阿姨眉开眼笑,“也不怪你找不到,这几年变化大啊,我都要不认识了。你要吃东西,那是不能了,政府说要统一管理,把小摊都赶走了,新的地方还没造好,连火车站都是刚造好的嘞。不过黄老板答应我们了,会尽快把小吃一条街造好,造福乡亲父老。”
“哦,变化是大。”张琦心里有一点点遗憾,这不是她熟悉的家乡。“那我怎么去新乡路啊。”
“新乡路啊,那是在老城区啊,我看你还是打车吧,这边走。我说你们年轻人啊,现在连家乡都不认识了,你看我们桐县发展不是很好吗,你们就应该回来啊。你看我一把年纪还在做贡献咧。”
张琦谢了又谢工作人员大妈,终于把她送走,不再劝说她回乡工作。
出租车司机倒是和火车站大妈很不一样,沉默是金。细雨依然飘着,沿着曲折蜿蜒的高速路,车外的山峦迅速地倒退,留下一道影子。
望着窗外,倒影里,张琦仿佛看见了十年前的自己,倔强而稚嫩的十七岁少女,眉眼秀丽,抿紧的嘴角却泄露了她真实的性格。
大概少女永远都不会相信,只是十年,时光磨平了她的棱角。少女也许永远都不会相信自己会回来,会选择原谅,会祝福父亲的再婚。
在生死面前,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呢!
十七岁是张琦人生的分界岭。如果说十七岁之前,她的人生鲜花着锦,布满阳光,仿佛永远不会有忧愁,那么十七岁那年,就是她人生的至暗时刻,从此之后的很多年,她都无法走出。
张琦生长在书香门第,爷爷和奶奶都是老知识分子,在小县城很有声望。妈妈是高中教师,苗老师身材矮小,却也玲珑有致,是个人人羡慕的温柔妈妈。爸爸是县文化局的科长,张科长拉得一手好琴,是名副其实的才子爸爸。张琦本身唇红齿白,学习成绩优异,又有文艺特长,是小县城里著名的别人家的好孩子。她唯一的烦恼就是高考怎么才能和黄征考进同一所大学,至少要是同一个城市的大学,毕竟黄征的成绩起伏很大,有点让人猜不准。
黄征是张琦的青梅竹马。两家人就隔着河住在对门,有什么事,喊一声就能听到,可是真要走到对方的家,却要走个十来分钟,离桥实在太远了。
黄征的妈妈是退役的游泳运动员,据说年轻的时候,得过省运会冠军。黄征爸爸是张琦妈妈的同事,也是高中老师,张琦妈妈教英语,黄征爸爸教语文,是张琦的班主任。从爷爷辈算起两家人家亲亲热热,你来我往了几十年,要不是黄老师被黄征妈妈游泳的英姿蛊惑,老早应该娶张琦姑姑的。姑姑常愤愤不平,总有很多怨言,说什么黄征妈妈挟恩以报,仗着当年救过黄老师,厚脸皮地让黄老师以身相许。张琦看着黄老师高挑的身材,斯文的长相,笑起来嘴角边的梨涡,就觉得黄征妈妈真是英明。
黄老师长得好看,人也温和,但有时候也会开玩笑,对着矮豆丁似的张琦说过:“你是我家的童养媳,要快快长大哦,长大后就住到我家去。”张琦看着黑黑瘦瘦的黄征,非常嫌弃,但想想黄征家好吃的红烧肉,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自从答应做童养媳起,张琦的责任感油然而生。由于她比黄征大了半岁,女孩又比男孩发育早,从小她就是保护者的角色,谁敢欺负黄征,就是在她头上动土,偏偏黄征好动,爱惹事,爱玩,于是间接地把张琦变成了一个彪悍的护夫能手。
随着年纪的增长,黄征渐渐褪去了小时候的黑皮,身材又得了爸爸妈妈的遗传,渐渐高壮起来,脸孔也是遗传了黄老师,斯文俊秀,虽然说起话来,像鸭子在叫,但闭了嘴,也是美好的少年。
也不知是从哪天起,张琦居然不敢看着黄征的眼睛说话了,一看见他就有点扭扭捏捏,仿佛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得劲。
原来霸气张狂的张老大突然在黄征面前变得畏畏缩缩,就怕自己不小心暴露出了粗鲁的样子。
那时候的张琦还不知道这是少女最初的心动。
而男孩总比女孩发育的晚点,当张琦在乎着自己在黄征面前的形象时,黄征只是在想:张琦又在发什么神经病?居然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像蚊子叫,还有她为什么不敢看我,她居然拍李洋的肩膀,打李洋的头,她怎么再也没打过我呢?
那时候的黄征还不知道这是少年最初的嫉妒。
如果时间停留在那一刻,也许他们会成为世间又一对幸福的青梅竹马。
可是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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