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每年秋天,苹果熟了,那是唇齿之间,四溢的甘脆。
收获苹果时,感觉春天好像才刚刚过去,苹果花开时,雪白淡雅,又香又甜的花海一片。早春四月,春风拂面,走在满眼都是苹果花开的原野上,那份恣意充盈的心情,是没法用语言来描述的,似乎还在心头回荡。
曾经的一树繁花,转眼就变成了琳琅满目的硕果,春华秋实,从播种到收获,这就是自然造化的力量。没有什么比一枚红红的苹果,挂在枝头,更显得粉红艳丽、珠圆玉润的了,越看越像花季少女的脸庞一样,带着动人的红晕。如果此时,天空飘过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挂满雨水的果果,晶莹剔透。一片片,一簇簇,铺天盖地的红,一层层地渲染着,染红了整个秋天。这一树树挑在枝头的累累果实,或大或小,嘟嘟噜噜将果树挂满,将枝条压沉。她是秋的孩子,大地的礼物,太阳的艺术品。
喜欢吃清甜脆口的苹果,湛蓝如洗的天空下,随便擦一擦就吃的一只硕大苹果,咬下去的声音多么响亮。放到鼻子下闻一闻,熟苹果深厚的香味,绝不是鲜花肤浅的流香。
谁说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吃苹果的人,一种是用苹果的人。还有画苹果的人哪!有个画苹果的人叫梵高(当然世人更多知道的,是他画向日葵和鸢尾花),他说:“当我画一株苹果树时,我希望人们能体尝到苹果里面的果汁正把果皮撑开,果核里的种子正在为结出果实而膨胀。”画家与作家丰子恺还曾有一段“苹果论”,这样说道:“艺术绘画中的两只苹果,不是世间的苹果,不是甜的苹果,不是值几个铜板一只的苹果,它们是苹果自己的苹果。”对于非音乐的耳朵,再美的音乐也毫无意义,只有摆脱世俗的价值观念,以虔诚之心去领悟一只如同小小神殿的苹果,苹果才能成为“苹果自己的苹果”,永恒不腐的苹果。
还有为苹果写诗的人哪!当年毛泽东时代的抒情诗人闻捷,写的《苹果树下》一派果园飘香的生活情调,其中描绘的劳动者的爱情,清新又质朴:
淡红的果子压弯绿枝,
秋天是一个成熟季节,
姑娘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是不是挂念那树好苹果?
这些事小伙子应该明白,
她说有句话你怎么不说?
后来的朦胧诗人顾城也喜欢写苹果。喜欢顾城的那首《苹果螺》:
苹果螺在苹果树下
等着
他想看
苹果是怎样爬上去的
苹果螺是一种水族箱里常养的观赏螺,只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幼螺就能迅速发育成1厘米大小,红通通的样子,特别漂亮可爱。最大直径一般在2.5厘米左右,大约可以活到三年。但老了以后,螺壳的颜色会发暗,根据水质的情况,壳上有可能长青苔,也有可能结白垢。总之,苹果螺老了之后不怎么好看,但在最好的时候,这种观赏螺鼓立饱满,红艳如小小苹果,自由轻盈地飘浮在浓密绿藻之间,如同苹果树上的累累红果。都说“上树必须有梯子”,可顾城的回答却是:“苹果并不是爬上去的。”他对这世界的体认丰盈敏锐,他活在梦幻一般的童话世界里。即使后来顾城在激流岛上杀妻自杀,但我依然喜欢这位直达本性、彻底诚实的诗人,虽然他抚摸着苹果花瓣的手,后来举起了砍伐苹果树的斧头。世上每一个人都是被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都是有缺陷的人,有的人缺陷比较大,也许是因为上帝特别喜欢他的芬芳。
也许顾城早已看见了自己的笔直的道路,为了爱、美、自由这样单纯的信仰而殉身的道路,他说过:“那条路永远会清楚无二地呈现在你的面前,这和你的憧憬无关,就像你是一棵苹果树,你憧憬结橘子,但是你还是诚实地结出苹果一样。”这就是禅宗所说的“见性”吧!见性的人,苹果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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