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话题:话题3:一个关于人性黑暗面的故事
女鬼回魂(通缉令19)01
卯时,天空还没有一丝光亮,太阳似乎已经忘记了黄石县,一片黑暗笼罩着大地。
县衙里,睡眼惺忪的县令方心儒睥睨着堂下跪着的杨三夫妇:“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小…小人杨三,旁边这个是我婆娘。”杨三颤颤巍巍地回着话,不敢抬头。
“杨三夫妇,时辰尚早,何事如此匆忙,扰了本官美梦!”方心儒尚未清醒,心中颇为恼怒。
“大…大人,小人的女儿,朵儿,朵儿不见了!”说罢,杨三夫妇竟哇哇大哭起来。
方心儒被哭得更为烦躁:“公堂之上,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不过是女儿不见,等个几日,说不定自己就回来了。”
“小人女儿今年十七,平日里十分乖巧,从不贪玩,失踪几日了还没有回来,一定是出事了,大人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
“知晓了。张师爷,你按照杨三夫妇所言画一幅画像,将告示张贴杨家村附近村庄,但凡有知情之人,只要所言不虚,都可来衙门领一小包碎谷子。杨三夫妇,你们退下吧。”
“谢谢县老爷,谢谢县老爷!”
02
酷暑难耐,方心儒坐在庭院中扇着扇子。张师爷走了过来:“大人,那杨三的女儿已经失踪十余日了,可奇怪至今没有下落。附近村庄皆无人见过,您说那女子若是死了,按如今酷热之际,尸首必定发臭,方圆数里可闻。可如今这女子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方心儒皱了皱眉:“近日来,可曾有过外地人进过本县,拿名录来。”
“回大人,小人早已查过了,并无外地人口往来。况且,今年旱情严重,本县人都往外逃,哪有进来的道理。”
“那会不会那女子难挨穷苦,偷偷逃出本县了?”
“那朵儿乃一未谙世事的少女,除了父母,再无认识之人,加之杨家村近日皆无人口外出,她一个弱女子如何逃得出去。况且前几日我去她家中,发现她家里尚有一斗米,较周围农户已算富足。”
方心儒的扇子扇得更快了:“这就奇了,偌大个人,难道被这酷日晒成烟,飞到天上去了?”
“大人,外面有个樵夫求见,说是知道杨三家的女儿在什么地方。”门外走进来一个仆从。
“召他进来!”
03
那樵夫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头发花白,模样却很精神:“大老爷,杨三带她女儿上坟那天,我远远地看见了。杨三夫妇把女儿留在原地不久,那杨家村的老秀才杨钊就带了两条壮汉,把那女孩子给打晕带走了。”
方心儒眼睛一瞪:“光天化日,一个秀才,敢如此行事?”
“小人亲眼所见,千真万确啊!”说罢,老樵夫笑眯眯地看着粮仓的方向。
“哼!张师爷,给这樵夫一包碎谷子。告诉你,你若有半句谎言,非但这包谷子得收回来,还得赏你十个大板子!”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退下吧!”
打发走老樵夫,方心儒转头向师爷说道:“张师爷,今晚带几个衙役,同我一道,探他一探这个杨秀才,到底有没有私藏民女。”
“是,大人。”
03
已经是亥时,杨家村里漆黑一片,张师爷打着灯笼走在最前面。走了许久,方心儒一行人远远地望见了一个庄园亮着烛光。方心儒冷笑一声:“这个杨秀才,当真住得气派呀。”说罢,把灯笼从师爷手上抢过,大步向那庄园走去。
还未走到庄园,已经隐隐传来妇人的哭声,方心儒暗道不妙,疾步趋近。走到门口,发现门前竟吊着两个白灯笼,方心儒心里更急,一把将门推开,居然看见院子里赫然贴着一个奠字,杨秀才的棺木躺在院子中央。
杨秀才的妻子孙氏跪在棺木前。孙氏擦了擦眼泪,起身行礼:“大人。不知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杨夫人节哀,本官深夜到此,是为杨三女儿失踪一案,却不知来得竟不是时候。”
孙氏一听,吓得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上:“这事跟我没关系,这事跟我没关系啊,都是我家老爷自己做主的。”
方心儒与张师爷对视一眼,对孙氏怒喝道:“大胆孙氏,到底何事瞒着本官!这杨秀才,又是如何死的?”
孙氏一听,脸色变得煞白,一边哭一边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与相公相伴多年,却一直没有子嗣,相公为此十分苦恼。杨三家穷,说愿以斗米为价将女儿朵儿卖给相公做妾,以助相公延续子嗣,相公便将那朵儿买了来。朵儿生的俊俏,相公当晚即想与之行之云雨。不料那朵儿性情刚烈,誓死不从,竟与相公厮打起来,相公一时不慎,失手将其打死了。”
方心儒一听,怔在原地,良久,发问道:“那朵儿尸首现在何处?这杨秀才,又是如何死的?”
孙氏一听,连嘴唇都白了,竟不自主地向方心儒爬去。方心儒后退一步,高声斥责:“孙氏,你意欲何为!”孙氏停在原地,左顾右盼,身体不住地发抖:“大…大人。朵儿的尸首扔进了庄园外的枯井里。相公…相公他,正是被这朵儿的鬼魂害死的呀!求大人一定救救我!救救我!”
“胡言乱语!天子治下,何来妖魔鬼怪!我劝你如实招来!”
“真的,是真的!我今夜刚省亲归来,院里找不见相公,寻到内房时,看见相公竟睁大眼睛躺在床上,满身鲜血,墙上还有四个血淋淋的大字:“杀人偿命”,床边还留着一只朵儿死的那天她脚上穿着的布鞋。而且,窗外有两串脚印,从脚印看,那鬼魂正是从枯井里爬出来又回到枯井里的!”
方心儒从来不信鬼怪之说,官袖一甩:“荒唐!待我巡查一番。”语声未落,方心儒已走进了里屋,案发床上,正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迹,墙上也确有杀人偿命四个血字。环视院内,因为家里富裕,地板以石板铺成,印不出脚印,倒是窗外孙氏所说的脚印异常醒目。
方心儒来到窗外,窗外之地非宅院范围,仍是泥土路,脚印十分清晰。方心儒寻着脚印仔细查看,果然,脚印到了水井就不见了踪影,可奇怪的是,这脚印竟真是从枯井出发,到了宅子后,又折返入井,四周再无其他脚印,而这脚印大小,也却是如少女般娇小。
方心儒不禁打了个冷颤,月光照进井里,竟能隐约看见一堆森森白骨和一些少女的服饰。方心儒心里有些发慌,但这么多人看着,绝不能怯场,于是大吼一声:“速请仵作来。”
04
仵作来得很快,尸体也已经打捞了上来。仵作对着森森白骨,仔细端详揣摩,检查得甚为仔细。约一炷香的时间后,仵作起身,躬身行礼:“大人,此尸骨为一女子,年龄约莫十六七岁,头骨有被钝器敲打的痕迹,不过此伤并不致命。至于致命伤在何处,由于筋肉皆已不在,而且夜晚视物不清,卑职一时半会儿还难以判断。”
方心儒示意仵作与自己走到一旁,低声询问:“我问你,这正常尸体,需多久方能化为白骨?”
“在这酷暑季节,十余日就可渐渐变为白骨,但要白骨到如此程度,少说也要一两个月。”
“哦?”方心儒转了转眼睛,又问道:“那你有何解释?”
“要么此尸并非朵儿尸骨,要么……”
“但说无妨。”
“卑职见白骨上有细微刀痕,且筋肉断裂处颇为整齐,看样子不像自然骨化,倒像是人力所为。另外,卑职仔细查看了脚印,卑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脚印确实从井里来又回井里去,井周围再无其他脚印,且卑职已将脚印与尸骨所留布鞋比对,经孙氏确认,确实是那朵儿的鞋。”
张师爷闻言,凑了上来:“大人,难不成那杨秀才一家怕尸体腐臭,惹人注目,故将尸肉切块,抛尸山野?”
“亦有可能,不过今夜鬼魂杀人之事,我也理不出头绪。”
05
不知不觉,已到丑时,院子里阴风惨惨,把近日来的炎热吹得无影无踪。方心儒再也耐不住了,挥了挥手:“此案扑朔迷离,今日大家先回,明日再查。仵作,你将尸骨及死者遗物带走。”安排完后,方心儒疾步走出了庭院。
方心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周围鬼气森森。忽然,眼前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个白衣女子,体态娇小,血肉模糊,立在面前。方心儒心中大骇,急忙起身:“来者何人!”
白衣女子并无应答,只是自顾自地喃喃道:“救命,有人要吃我。救命,有人要吃我。救命……”
方心儒仔细一看,那女子,竟然无脸!方心儒大叫一声,睁开了眼睛。
“呼”,方心儒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是个梦。”方心儒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踩着解脱履,起身倒了碗水喝。饮罢,又踩着解脱履往床边走。走着走着,方心儒停了下来,盯着自己的脚看。看罢,方心儒哈哈大笑:“我道是什么恶鬼索命,原来不过雕虫小技耳。”
06
次日清晨,张师爷来到方心儒府上:“大人,按照惯例,今日距朵儿失踪已满二十日,至今杳无音讯,生死未卜,当由官府送半斤大米以表慰问。”
“且慢,先随我去仵作处。”
二人一个时辰后便到了仵作处所:“仵作,昨日那尸骨,可还在?”
“回大人,还在。”
“张师爷,牵洗冤来。”
不一会儿,张师爷手上牵了条名唤“洗冤”的恶犬走了过来。只见洗冤对着尸骨闻了又闻,闻罢便向门外走去。方心儒和张师爷紧跟在洗冤后面,兜兜转转,洗冤竟在杨三夫妇家门口停了下来。
“大人,不进去吗?”张师爷侧头问方心儒。
“不必,我心里已有九成把握了。最后一成,还有待于今晚求证。回吧。”
07
子时,杨三夫妇已经息了灯,二人躺在床上,尚未入睡。
“杨三,你有没有感觉床下有什么动静?”
“你个死婆娘,大晚上的,能有什么动静。”
“不是,你仔细听。”
这不听还好,仔细一听,杨三霎时惊出一身冷汗,鸡皮疙瘩已经爬满了全身。这床下,分明有一个人微弱的呼吸声。
夫妻二人吓得顿时没了睡意,杨三对着床下大喊,想用声音来掩盖恐惧:“什么人在下面,给老子出来,不然老子把你剁来吃了!”
话音刚落,床下倏地伸出了一只手,手上握着一只布鞋,衣裳为青色布衣,装扮与朵儿一模一样。
这下杨三彻底慌了,跪在床上把头磕得砰砰响:“朵儿,朵儿。你就饶了爹吧,我知道你死的冤枉,但是爹不吃你,别人也会吃你呀。要怪,就怪你生在这饥荒地方吧!”
朵儿站起了身,立在床边一动不动。杨三夫妇吓得头也不敢抬,只是拼命地把头往床上撞。
“虎毒尚不食子,你们二人,好狠的心!”一个雄浑的男音从“朵儿”口中发出。
杨三夫妇抬头一看,傻了眼:“县…县老爷?”
方心儒叱道:“我方才将你二人罪状听得清清楚楚,你二人如何残害亲女,还不如实招来!”
杨三的婆娘已经晕了过去,杨三一边哭,一边说:“县老爷,咱们这儿几年来颗粒无收,饿死了好些人。我听说那杨秀才没有儿子,便骗朵儿随我祭祖,一面通知杨秀才到约好的地方去取人。”
杨三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万万没想到,朵儿晚上竟跑了回来。那时我已经好久没尝过肉味儿了,况且那杨秀才一旦找来,我那斗米就泡汤了。而且,县老爷,近日来吃人的事,越来越多了,朵儿即便不被我们吃,也会被别人吃。我当下一狠心,就把朵儿做来吃了。”
“吃了朵儿后,我越来越害怕,便自己去官府报官,想来如此一来,怎么也怀疑不到我头上,满20日后,还能得半斤米,而且我想那秀才肯定自己不敢报官。却没想到,那老樵夫竟然知道朵儿下落,县老爷和那秀才都是聪明人,我怕你们一细查,发现并没有尸体,查出来龙去脉来,便深夜潜到杨秀才院子里,杀了他。想到大伙儿都相信冤鬼索命,我就踩着朵儿的鞋子,倒着踩,从窗户走到井边,把朵儿尸骨和衣服抛到井底,又走回来,看起来就行冤鬼从井里爬出来杀完人又回去一样。县老爷,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方心儒怒火攻心:“两个畜生!来人,将杨三夫妇带走!”
杨三夫妇各自被两个衙役押着,杨三对着方心儒大喊:“县老爷,这黄石县,吃过人肉的这么多,为何偏偏抓我一个!”
方心儒没有理会,挥了挥手,让衙役把二人带走了。
08
方心儒在府内,一夜未眠,张师爷站在书桌旁边。
“张师爷,人肉滋味如何?”
张师爷脸色一下变得青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方心儒苦笑:“慌什么,我要把吃过人的都杀了,这黄石县,恐怕就剩我一个人了。”
张师爷这才松了口气:“若烹饪得当,还算鲜美。”
方心儒往后一躺,叹了口气:“已经卯时了。”
天空还没有一丝光亮,太阳似乎已经忘记了黄石县,一片黑暗笼罩着大地。
09
明万历末年,山东、河南多省大旱,饿殍遍地,民无米以食,纷纷以人肉为食。更有甚者,将人肉公开售价,价低于米粟。父母不忍食其子者,常易子而食,亲食子者亦不鲜见。———《黄石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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