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你不乖

【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不一样】之时间     作者：李月白（笔名 ）

时间彷佛不存在了，或许说时间本来就不存在吗？否则为什么会感觉一切都停止了。我只能感受到大火地炙烤，只能听到火焰噼噼啪啪地燃烧，我能看见许多人在下面，我猜他们是在想办法救我们，可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但我还强撑着，我知道这个时候也许死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不能，我的儿子还在我的胸前，我死了，他怎么办。

今天是周六，老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闺蜜逛街去了，让我在家好好带孩子，不要一休息就出去钓鱼，不要总干那么不务正业的事儿，哼哼，她根本不了解男人，才说那是不务正业。我的儿子四岁半，正是调皮的时候，我有时候总会想，他如果大了是不是就能老实一会儿，我们也就能少操心一些，但是他如果长大了，还这么调皮呢，我这一辈子岂不是很悲惨，他一定像他妈小时候，我小时候可是很乖的，我正这么想着，他把我给他拿的冰激凌就掉到了地上，“祖宗啊，又这么不小心，你是非要你妈回来骂我一顿，你知道我最烦你妈唠唠叨叨的。”儿子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一直咯咯咯地笑，我可是笑不出来，我一想到他妈回来指指点点的样子，我就想逃出去，我不是不爱她，但是爱抵消不了内心的烦躁。

“你自己玩吧，儿子，老爹玩会儿游戏。”我把他放在客厅，自己去卧室关上了门，不关门这小子总抢我手机，我可不是一个坑队友的人。这样已经好几次了，他自己在客厅也没出什么问题，他妈总是觉得孩子很弱小，怎么会呢，人可是很强大的，尤其是孩子，他们得坚强就要从小开始培养，一直有人陪着，无风无浪的，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独当一面呢，我真的太睿智了，如果大家都是我这种教育方法，这个世界一定没有那么多败家子。不出所料，我刚关上门，儿子就开始敲门，一会儿哭，一会儿叫，我才不会管他呢，他通过这种方式吸引我们的关注，让我们养育他，保护他，他才是最强势的，我要是在他妈面前这样，我只会被骂神经病，这样一对比，在这个家里难道我不就是最弱势的那个吗？但是没有人承认，即便事实摆在那。

我正玩得起劲儿，儿子在客厅大声喊叫，我心里真是想骂娘，我暗暗决定，就是不管他，可没过一会儿他就开始哭，哭得很大声，这可不像我儿子，一般他可是不哭，记得他上次在客厅突然摔倒，看样子一定很疼，他愣是一声不吭，他妈说他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一脸倔强，眼泪在眼里打转，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他这种爷们劲儿，还是随我的。他一哭，我觉得我无论如何都要看一眼了，要不然也太不称职了不是，我刚起身，一股浓烟从门缝窜了进来，我大脑一瞬一片空白，但我立即反应过来，而后立马冲出去。一开门外面已经是火光冲天了，我已经不知道起火点在哪里了，我也没想灭火，我只想抱着我儿子赶紧跑出去，他在阳台站着，哭着，伸着手喊着爸爸。我真他妈混蛋啊，我两步并作一步，一把把他抱起来，刚想冲出去，冰箱那个位置突然爆炸，瞬间柜子，沙发，壁纸都开始燃烧，我们两个开始咳嗽，我用手捂着他的口鼻，我想这样他会舒服一些，整个客厅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我知道，我们已经不能从正门出去了。

我放下儿子，“儿子，站到墙角。”我们唯一可能的逃生通道只有阳台窗户了，但是我手头没有任何工具，我手凿脚踢，但是玻璃没有丝毫破损，也许人在危急关头总会灵光一现，我想到以前不知道在哪听说玻璃的四个角是最容易击碎的，然后我用手肘，蓄了一下力，一下就把玻璃肘碎了，新鲜空气流了进来，汹涌的火舌就像是嗅到了猎物，也向我们袭来。我们家住在三层，因为楼层低，担心有盗窃这种情况，所以安装了防盗窗，玻璃虽然碎了，但是防盗窗更加结实，容不得我多想，为了逃命，我只能用手用力扒，防盗窗纹丝不动，然后我用拳头开始捶，依旧没有效果，下面早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们大声喊叫，我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我抱起儿子大喊，“救命，求求你们了，救救我们，救命啊。”浓烟已经覆盖了我们，温度很高，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烫人的不只有火，还有这烟，不知道是不是人的特性，这个时候我开始恨，我恨儿子，他如果不调皮，我就不会关上门把他放在客厅，我会在客厅陪他，一旦发现着火，我们是一定能跑的，我恨老婆，怎么能留自己男人一个人在家看孩子，男人怎么可能看好孩子！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其实我更恨自己，只是不敢想，我看着哇哇大哭的孩子，我感觉自己面对不了他，他才四岁半啊，我要是个好爸爸，怎么会把他独自留在客厅，他那么小，什么也不懂，他怎么知道危险呢，我恨自己，怎么就尽不到丈夫的责任，如果我能为她对分担一些，如果我有意识为他多分担一些，就不会把看孩子当成一种负担，难道这个孩子不是我的？难道我就没有养育他，陪伴他的责任？不行，我必须救我的儿子！

我一把抱起他，放在我的怀里，然后我把腿伸出去，双手握紧防盗窗，把他紧紧压在防盗窗上，我相信，一旦有人来施救，我儿子一定第一时间获救，我要把他和我身后的大火隔绝开，我要保护他，不仅仅是我欠他的，更因为我爱他，以前我不懂表达，我一直认为未来我们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浓烟把我们包裹住，我感觉我已经无法呼吸了，我的鼻子和嘴巴都像灌进了热水一样，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咽喉已经起了水泡。儿子也不哭，也不闹，他怎么突然这么乖了呢，我喊着他的名字，他不回应我，但是我无能为力，我的手只能紧紧握住防盗窗，我只能寄希望于消防员，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快来吧。我已经能闻到背后肉被烧焦的味道，就像在烤肉店刚把肉放在烤盘上传出来的味道。好痛，我无法形容这种痛，我觉得还不如马上死掉，但是不能，我要救了我儿子，我还想陪着他长大。

记得有一次社区给我们培训，说家里最好要准备灭火毯、防毒面具，灭火器，那个时候我们就想，又来骗钱，也没见哪家真着了火，反正着火了，一盆水也给灭了，他们上面大声讲，我们下面小声聊，权当是无聊生活的消遣。真奇怪，这么紧急的关头，我竟然想到了这些，也许是生的本能吧，本能指引我们如何自救，可本能败给了现实，我在这里无能为力，我没有那些消防器械，甚至身边一盆水都没有。

意识已经开始逐渐远离了我的身体，我终于听见远处传来消防车的声音，我已经发不出声音，我像被镶在了防盗窗上，我仅有的意识，一遍遍地求着他们：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我这无声地祈求，多希望他们能听得见。火没有烧到我身上，但是我却觉得它长在了我的身体里，它在摧毁我，从肉体到灵魂。老婆啊，对不起，我想我应该不能陪你到白头了，我知道你一定恨我，我没有保护好咱们儿子，我知道你一定更心疼我，我那么痛苦地死，你却不能在我身边。儿子，对不起啊，说多少遍都不能弥补我的罪过，可我又能再做什么，说什么呢。

消防员搭着云梯上来了，我隐隐约约能听见他们说坚持住，但是后面我却什么都听不清了，我的大脑一阵一阵地处于空白，像是睡过去一样。

“爸爸，我长大了想当大老板，不不，当飞行员，我要开飞机。“

”当，随你当什么，你开心就好。“

”爸爸，你是不是烦我，我是不是不乖。“

”瞎说，你可乖了，你要是不调皮捣蛋，我这生活有什么意思。“

“爸爸，我困了，我想睡了，为什么这么累啊。"

我的意识杀了个回马枪，一击刺中了我的喉咙，”救救我儿子，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我的眼睛突然睁大，我能感觉到消防员的惊愕，但是我顾不得许多。儿子还是一句话不说，不哭也不闹，一动不动，我知道他在给我托梦，他一定以为我不喜欢他，他一定以为这是他的错，他一定以为我恨他，埋怨他。他想长大，他爱我，他在意我是不是喜欢他，他一定听到我说他乖，他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你不乖，我不爱你，你真是烦人，你哭啊！你闹啊！我求求你了！

我心底的喊声震得我头晕眼花。儿啊，你别走远，我去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