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伤心凉粉可以免费续杯吗？

作者: 阿呆儿73 | 来源:发表于2017-07-30 11:48 被阅读0次

才知道是夏天送我的一场好雨，猝不及防却也别出心裁。

女朋友出差培训去了，家里的钥匙也在雨中不知所踪。抹了抹脑门的雨水，我拦了辆的士去往阿杰家的方向。

一阵狂敲，阿杰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和前女友复合了，不方便，我介绍你去找牛牛，联系电话我发你手机上！”

打通了牛牛的电话，他让我在夜宵一条街找他，踩着满地的烤串竹签、烟头、乱酒瓶，我到了牛牛摊前。牛牛，30岁，烤串摊老板，扎着桀骜不驯的小辫，一脸络腮胡，在宽窄巷子旁边的长发街熟练地烤着肉串和猪腰子，烟雾中孜然在肉串上“吱吱”作响，专供深夜从宽窄巷子逛完饥肠辘辘的男男女女胡吃海喝。

我在摊子上一瓶冰啤酒就着烤猪腰子，看着形色匆匆的人们。不觉中到了凌晨2点，我们才带着身后长长的影子回家。

男人之间，喝酒后最容易熟识，端起酒杯，喊了一声“兄弟”，我和牛牛就有了交情。有次突然下暴雨，烧烤摊子上没人，我和牛牛到隔壁串串店撸串去了，夹着一口毛肚蘸着香油下肚，我问：“牛牛，每天都忙到这么晚，在一个地方呆着，面对一波又一波的男男女女，天天烟熏火燎的，你丫到底烦不烦？”

牛牛似触电般的手缓缓放下夹着牛百叶的筷子，叹了口气：“每天重复的不只是事情，还有熟悉的场景及心情。小青年在旁边玩嗨了来吃烤串，失恋了也来吃烤串，高中生下课了也来吃烤串，他们热闹他们的，而我只是默默地烤串，难过，明天我要加一个业务，卖伤心凉粉！让大家和我一起伤心！”

路边车载CD摊上传来了汪峰的歌声：“我从不会轻易许下任何诺言也从不会为一个人如此心碎而现在我可以敞开我的内心…”

“哈哈，为伤心干一杯！”月色下，我们喝完了杯中的酒，两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第二天，我下班后去找牛牛，烟熏火燎中我隐约看到牛牛的烧烤摊子上冰绿豆汤旁边歪歪扭扭地加了“伤心凉粉”四个字。

“这瓜娃子可以，执行力杠杠的！”我心里嘟囔着。

“来，给你的！今天第一份，处女作品！”一碗赤汤红油、麻香铺面的伤心凉粉放在我面前的小桌上。

“真心不错！”我竖起拇指向着牛牛，牛牛得意地边烤串边吹着口哨。我吃完了打了个饱嗝，等着牛牛收工。

回想着那个夜晚，感觉好像就在昨天。后来浪了几天，女朋友回来了，渐渐地和牛牛联系也少了。

几年后，一次和阿杰的聚会上，当服务员端来了一碗“伤心凉粉”时，我尝了一口后，问阿杰：“对了，牛牛最近怎么样，好久没见他了！”才从阿杰口中得知他的故事。

牛牛夏天一直摆着夜宵摊子，加卖了伤心凉粉之后，生意也不温不火。后来立秋后，没啥人来吃凉粉了，不过有一天有一个姑娘到摊子上来问：“老板，还有伤心凉粉吗？”

当天偷懒没做凉粉的牛牛，看到姑娘脸色很差，不想让她失望所以赶紧和姑娘说：“不好意思，要稍等一下！”

牛牛转身到隔壁摊子上打包了一份凉粉过来，端给姑娘。

说来也怪，第二天姑娘如约而至，之后姑娘每晚都来摊子上吃伤心凉粉。那姑娘其他的啥也不点，就点份凉粉，吃完愣愣地坐一会儿就走。

有一天晚上，突然下暴雨，牛牛赶紧对着还在吃凉粉姑娘说，姑娘，麻烦你帮我一起收摊，不然要淋坏了东西，等下我请你吃火锅。

两人手忙脚乱地收完了摊，牛牛非要请姑娘到旁边吃火锅，姑娘一阵婉拒，“我一个人吃火锅多没意思，麻烦你陪我吧！”最后还是被牛牛拖着来了火锅店。

毛肚七上八下，酥肉嘎嘎作响，空气凝固了好一会，牛牛结巴着嘴还是打破了沉默：“怎么每天都过来吃伤心凉粉，真的那么好吃吗？”

姑娘咬紧嘴唇，“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29岁了，卡上存款不到5位数，好不容易谈了一个男朋友，他那天说他在成都永远买不起房，他找了一个老乡准备过年就回去结婚，这样压力也小……那天我非常难过，连睡了一天一夜。醒了的时候，饥肠辘辘，一个人在成都能吃啥呢，火锅、串串，一个人咋吃？那么晚了没什么吃的我只好在在街头徘徊，刚好经过你的摊子，从烧烤的烟雾中看到了伤心凉粉，你摊子上那碗凉粉是我这些天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所以我天天回味！”

“不好意思，第一天的凉粉是别人店里打包来的，不想骗你连吃了这么多天！”牛牛不好意思地眨眨眼。

或许她也曾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却终究柴米油盐。

出身平凡，小县城的姑娘想在城市立稳脚跟，异常辛苦。

感情失败，男朋友最终还是“另选良人”，心无所依。

“原来一直为了省钱，我们在家里做饭，畅想过未来的家，但是都破碎了，我好久没有吃火锅了，谢谢你！”姑娘将心事娓娓道来。

“最近我也一直思考，今晚的大雨把我淋醒了。今晚开始，过去的那个我已经死了，现在我要做一个新的人，工作多努力，多学点技能争取更好的岗位，感情不顺利，自己努力让自己增值，成为一个不一样的人。”

“我同意！”牛牛掐灭了烟屁股。

“我想要不一样的人生！不想同样的每天，重复而已！30岁已死，80岁才埋！”姑娘的话语在那个雨后的夜晚掷地有声。

可能很多时候，人生的顿悟不是一堂课，一次谈心，而是一句话，亦或者只是一顿火锅从热情腾腾到寂静无声的时间。

后来，牛牛剪了小辫，刮了络腮胡，晚上不熬夜出摊，人也精神多了。他找了老乡，开始学排版和PS，后来回老家开了一个打印店，生活也慢慢走入正轨，稳定红火起来。

阿杰把手机递给我：“喏，看看这小子的微博！”

翻着牛牛的微博，我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大雨的成都，吃着火锅，看着这个姑娘眼中放出的光，我仿佛看到了我自己，我开始审视起来。

大学辍学，选择和同学翘课，把学费花了，没毕业只能摆地摊，开烧烤店。

感情迷茫，自己都过得艰难，更不敢交女朋友，怕害了人家姑娘。

酒精里浸泡的人生，也是要改变了。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该要自己醒了。”

听着故事的开头，我本来还期待着两人在宽窄巷子来一场壁咚，但是结局是一句没有分量的再见。

在阿杰的描述中，我仿佛看到那个烟雾弥漫着的烧烤摊，牛牛正一边煽着火，一边对我笑。

原本毫无交集的人，因为心酸的经历相遇，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失败的自己。整个相遇的尾声，就是满桌狼藉的咕嘟咕嘟仍冒着火的火锅。

有些人进入你的人生，让你像照着镜子一样，同样看到了身上的泥泞不堪，大惊失色中，让你有了新的方向，他们匆匆给你上了一课，就走了。

后来，过了很久，终于等到牛牛来成都出差。阿杰组局，兄弟哥几个一起吃了一顿，喝的烂醉如泥，牛牛突然对我说：“走，你丫陪我去长发街走走！”

还是熟悉的夜色昏暗，还是熟悉的烟熏火燎，原来牛牛在的摊子旁边全改成了其他的小吃，三大炮、酸辣粉、还有小龙虾。

没有凉粉，只剩伤心。

当年的牛牛和姑娘，他们并没有在一起，却改变了对方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