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诺忆录·日记本(上)》)
烧“连爸爸妈妈都没有读过我的日记!”诺诺愤然道。
“哎呀,你就应该学学你洋洋哥哥,”菲菲姐姐再次尝试引开诺诺的注意力,“他的日记——为了预防别人偷看——都是用自创符号写的嘞。”
“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气氛忽然很尴尬。
“……………………………………………………………………啊、我就是知道呀。”
“………好长的沉默呀。”这次换诺诺吐槽了。
之后,诺诺在家休息了一个下午。周末午后的床铺十分温暖,但她的手脚却如冰凉。
傍晚,林诺鼓起勇气、再度踏进那座图书馆。
这图书馆属于附近的社区大学,从林诺家门口出发只需十五分钟即可到达。它免费对市民开放,又有开着冷气的宽阔自习室,所以附近的中学生也常来这里自习(或是装作自习的样子来玩手机)。在午餐时段,大家常常将书本文具留在桌上、自行离开用餐,诺诺也不例外。偷看日记本的事情,应该就发生在这段时间里。
诺诺戴了医用口罩和遮阳镜、头戴着兜帽,唯恐被那“窥视狂”认出。林诺低着头,像树叶般滑过桌椅板凳,径直来到墙角的废纸篓前面。她打开书包,将里面所有的碎纸屑统统倒了进去——这其中就有那本日记的残骸。收集纸屑的行为着实很不寻常——她想着——不知道身后有多少人在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她背对着人群,感觉似乎有无数柱目光像X射线般穿透了外套,扫描着自己的裸背,就好像自己的背面完全是赤身裸体。一想到那“窥视狂”有可能还在这人群里,她的羞耻感忽然转化成了愤怒。这愤怒令她扶着纸篓的手颤抖起来,一些纸屑随之散落在书包两侧。诺诺没有心情收拾这些漏网之鱼。
紧接着,她心惊肉跳地离开图书馆,仿佛犯了错的是她自己。林诺快步走向最近的商店,买了一枚一次性打火机。她一边离开商店,一边把玩着打火机。她思衬着“这么个小家伙如何点燃满书包的碎纸”时,忽然想起“酒精可以助燃”的道理。她随即返身,来到酒品柜台,掳起一瓶烈酒。
忽然,有人从她手中抢过酒瓶:“这个对你来说还太早了。”
“请还给我!我不是用来喝的…”诺诺随着声音看去,那是个大学一年级模样的男生,穿着便利店的制服。
“你会烧到你自己的。”那男生说道,“我来帮你吧。”
店员小哥用柜中的啤酒取代了手上的烈饮。诺诺则羞于“要烧什么东西”的想法随随便便地被陌生人识破,伺机溜出了商店,快步走向附近公园的空地。她蹲坐在地上,从书包里捡出一张纸片,放在打火机上方,颤颤巍巍地拨动着火轮。习习晚风,一次又一次地吹灭了孱弱的火苗。
“哝,给你桶子。”后面忽然传来了那店员小哥的声音,吓得诺诺一激灵。
诺诺转过头去,只见小哥哥已换上了便装。他左手提着一个空的三升铁皮油漆桶,右手拿着方才选取的啤酒,食指和中指之间还夹着两个一次性纸杯。
“你要做什么?”诺诺警惕道。
“把纸片放在桶里烧吧,”小哥将油漆桶放在诺诺手边,自己则坐在旁边的长椅上,“这样既防风、又防火。”
诺诺打量了几眼正在斟酒的小哥,又检视了一会儿这旧桶,终于小声说道:“谢谢你。”
“没关系。”
小哥并没有给诺诺分享啤酒。他将两个纸杯层叠使用,似乎只是个人习惯。
“…你去忙你事情吧。”诺诺打开书包,但连纸屑都不想给小哥看到。
“我不忙,只是桶子我还要拿回店里。”小哥解释道。
诺诺只好容忍他在一旁观察。他似乎不像坏人——诺诺思索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我要烧东西?”
“你不像是会抽烟的女孩子。”小哥轻描淡写道。
“我的确不抽烟。”诺诺不知道该说什么,埋头倾倒着纸屑到桶里。
“哇。好多啊。这烧的是什么呀?”小哥好奇道。
“没什么。”诺诺不想回答。
小哥追问道:“我猜猜——零分的试卷?”
诺诺这才抬起头,奋力辩解道:“才没有…!!我最低也有考平均分以上呢。”
小哥嘬了一口啤酒沫,继续道:“那就是情书?”
这的确问到了点子上——诺诺不知道那篇不请自来的日记算不算是告白的信笺:“也许吧。”
小哥注视着冉冉升起的火苗:“日记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呀——为什么要烧掉呢。”
诺诺一怔:“……你怎么知道是日记来的…?”
小哥嗅着草木灰的味道:“因为我也写过——那些只敢对日记本先生敞开心扉的感情。”
“最后也是烧掉了嘛?”诺诺好奇道。
“嗯。也是在这个桶里。”小哥慢慢说道,声音轻得就像是飞舞在热气里的纸灰。
也许是被这纸灰呛到了,诺诺咳嗽了几声。
小哥将层叠的纸杯拆开,给诺诺倒上了大半杯。泡沫慢慢溢出了杯沿。
“谢谢——爸爸不让喝酒。”诺诺连忙站起身,推辞道。
“那就舔舔泡沫吧,至少润润嗓子。”小哥建议道。
诺诺考虑再三,回想起以前参加大人们的宴席时,也常这样尝尝酒味,于是答应道:“那就不好意思了…”
注视着林诺吸吮了两口泡沫,小哥拒绝了林诺递回来的纸杯:
“你都用过了,就拿着吧。”
诺诺有点不好意思,双手捂着纸杯,不知所措。她的样子,就好像如果能用双手把杯中之物捂暖的话,啤酒就会变成果汁似的。
“我可以倒掉吗……?”诺诺怯生生地问道。她不清楚啤酒卖多少钱,所以不敢随意处置。
“你随意。”小哥淡然道。
诺诺看着桶内的余烬,感觉口渴难耐。她一想,今天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烦心的事情,再多一件也无妨吧。于是,她将杯中少半杯酒一饮而尽。
“大哥哥,”诺诺问道,“你从商店出来帮我,不要紧嘛?”
“哦,你是说我的兼职吗?”小哥一笑,“下班了。”
“‘兼职’?”诺诺不是太熟悉这个概念。
“嗯,俗称‘打工’。”看诺诺还是不甚理解,小哥继续道,“上大学之后,课余时间会很充裕。有人选择继续温习功课,有人选择去网咖玩游戏,有人——比如我——会去挣些外快。”
一听到“上大学之后,课余时间会很充裕”这句,诺诺气不打一处来:为什么明洋哥哥读大学之后便自称“课业繁重”呢?
针对这一点,诺诺求证道:“真的吗?”
小哥以为诺诺是在问“自己选择去打工”这事,于是举例说明道:“对呀。我不仅在这家店里打工,有时还去做家教呢——就是给你这么大的孩子们。”
说着,小哥摸了摸诺诺的头顶。这时,诺诺才发现,小哥比自己高出一头左右。她不由得想起洋洋哥哥:他当年也有做家教,只不过对象是一名小学男生。林诺多么希望洋洋哥哥当年是在教诺诺自己呀。
“大哥哥,”诺诺忽然对这位小哥产生了兴趣,“我叫林诺——‘树林’的‘林’、‘承诺’的‘诺’——您叫什么名字呀?”
“我啊,”小哥哥一笑,答道,“乔文——郑乔文。”
为什么不叫“黎明洋”呢——诺诺妄想着。随着乔文哥哥的示意,她同他坐到了长椅上:“哪几个字呀?”
“我发到你手机上好不好?”乔文哥哥掏出了手机。
“嗯嗯。”诺诺点头道,然后交出了手机号码。
乔文放下了手中的酒瓶,开始敲起键盘来。诺诺怕乔文哥哥是在输入解锁密码,所以将视线转移到酒瓶上的标签上去。
“哈哈。还想再来一口吗?”乔文不由分说,给诺诺和自己各倒上一口。
诺诺羞红着脸,口口声声地推脱着“不要了不要了啦”,可乔文哥哥却举起他的纸杯,邀请道:
“干杯!”
诺诺下意识地举起杯子迎了上去:“干…干杯……”
推杯换盏,两人不久便将一瓶啤酒消灭殆尽。
这是林诺初次饮酒。
(接下文《诺忆录·乔文哥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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