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三十岁。我觉得自己做人很失败，无论友情亲情还是爱情都处理得一团糟。而现在，我大概快要失去谋生的能力。
题记
（壹）
十三岁那年我听说父母离婚了。是的，听说。
当一个人开始对某件事情变得敏感，那么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确认结果的关键。那些生活中也许从来没有注意过的蛛丝马迹，或者某些情绪上异常的宣泄，都会成为尘埃落定后无穷的佐证。
如同十岁那年我曾经在自己的书包里摸到过两片未拆封的手术刀片。除了一瞬间的犹疑和恐惧，巨大的悲伤瞬间包围了我。
那些世俗里看似幸福而圆满的人，总是试图对不幸的人表示出浅薄的关心与同情，那种从心底弥漫到脸孔的好奇同求知似乎总能惹人愤怒。于是，我很自然地拒绝了试图关心我家庭现状的老师和同学。除了，以幸灾乐祸之姿向我传递信息的人。
我可能真的是一个从来没有为金钱所烦恼过的人。小时候都不用向父母提出有零花钱的需求，爸爸在每天早上陪我吃早餐的时候就已经把当日的零花钱给我了。
爸爸的生活曾经很苦。他少年丧父，即便罹患肺炎也没有任何人来关心过。上学时需要自己挑着两担粮食光脚赶路去学校，一走就是一天一夜。累了住在招待所的大通铺，早中饭都吃番薯拌稀饭，没有油荤，连鸡蛋都很少看到。于是这导致他后来参加工作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吃番薯。
而同样多子女家庭的妈妈呢，她无疑是要幸福很多的。
外公外婆都有公职，而他们分别的母亲也都也在厂里拿着工资，三天两头能吃上猪肉。甚至家里还赡养着壹位能照顾她们四姐弟的孤寡老人。她虽然没能像最小的舅舅一样受宠，但是性格却很骄纵。
她是真的看不起从农村出来的爸爸，他随地吐痰的陋习，吃饭吧唧嘴，夹菜抖三抖，这些都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里头痛不已。更遑论他在农村的老家，她应该是一步都不想踏进去吧，于是我也几乎没有去过爸爸的老家。
我猜想，爸爸骨子里一定也是有隐隐自卑的。因为我的性格里正好结合了那种隐埋于心底的自卑和来自小康之家独生子女的自傲。
（贰）
大学的时候曾经认识一位学理的老乡姑娘。她有着黑亮的双眼和浓密的双眉，黝黑泛红的皮肤上也许还印刻有曾经农忙时节留下的痕迹。她总是笑眯眯，小心翼翼地花着自己做家教挣来的钱。宿舍里学校送的一百度电仿佛可以用一个学期，淋浴都去食堂附近的澡堂刷饭卡。而彼时的我呢，不是忙着和同学逛街闲聊谈恋爱，就是漫步于各种各样的社团活动中。从来不愿意也不想和她去交往，虽然她的独立自主和精打细算我也曾经偷偷的羡慕过。
身边当然有条件相当或更好的同学，但是每当她们结伴要去八佰伴的进口超市或者商场里的护肤品专柜时，我只能望而却步。心底那种自卑和压抑会在那一刻突然无穷无尽地涌出来，如同洪水般蔓延过我人生的各个阶段。
二零壹壹年我大学毕业了，第一份工作带来了每个月一千八百块的收入。然而为了舒适独立，我还是选择了每个月房租一千五的单身公寓。妈妈不同意我在外地，只是冷冰冰地告诉我租房和她没关系，于是我只能哭着打电话给爸爸。他很快给我汇了一万块钱。生活于是又无波无澜的天真娇憨起来。
那时我刚刚遇到阿荣。他也像爸爸一样宠我。帮我付房租，给我买东西，带我出去玩。我的人生就在遇见他的头两年里绽放了无尽的欢乐。
但是现实很快会来到。我们需要存钱为以后定居做打算，工作是收入来源的第一步。可惜啊，我太漫不经心了。工作甚至对我来说是那样无所谓的一件事。
我以为自己爱他，便随意舍弃手边的工作去上海找他，我以为自己爱他，便回收了所有对生活和事业的热情都投放给他。我总是天真地以为只要有了爱情，面包自己就会走到我的面前，却从来没有花心思想过一切都需要自身悉心地经营。我送给生活的是随意和不爱惜羽毛，生活回报给我的也只能是空空瘪瘪的荷包和显见的一事无成。
我想我常常是麻木而后知后觉的。阿荣为我们的生活操碎了心，而我却还始终活在自己所编织的梦里。
（叁）
很久之后的一天里，我在路上看到一位举着二手房交易信息的青年，他一边用手熟稔地铺平展板上张贴的A4广告纸，一边大声而流利地背诵着英文短句。那是我第一次在盲目与混沌中感受到生而为人对美好生活的欲望及向往。这也是一次小小的震撼，让我知道了成年人生活里的不易。
后来，在即将失业的某一天里，我照常坐在公司楼下的面馆吃面。当时坐在对面的是一对小夫妻。妻子一边用记账软件记录这个月的花销，一边嘴里絮絮地告诉丈夫都有哪些支出。她说：“天哪，我这个月都花掉一千五了，具体你看，宝宝尿布湿花掉五百元，去医院一趟花掉六百元，其它就是买点小东西。去医院一趟也太贵了吧，以后我就不去了……”说完，她一边扶了扶鼻翼处的眼镜，一边问丈夫自己新看上的T恤怎么样。丈夫说：“这不是山寨品吗，你为什么要买？”妻子答道：“我都用仿冒的香奈尔了，还在乎这个干嘛呀。哎呀，你不会连这件六十块的衣服都不同意我买吧？”丈夫羞涩地笑了笑，只是将碗里加满牛肉的黄焖鸡推到她面前说：“吃吧。”然后两个人继续聊起家庭里已产生的开支和接下来的计划。
那一刻的自己真的很想流泪。
我太羡慕他们这样和谐而温馨的相处模式了。两个代表着社会普罗大众的年轻人，心怀共同的目标和为之奋斗一切的勇气。一往无前，未来可期。也许他们的奋斗并不能改变太多现状，但这种对待生活的认真和尊重，真的很让人感动，说不定也会给他们的孩子带来无数积极的鼓励同影响。
而前一天晚上，阿荣对我说，我对你的失望已经渐渐剥离掉了我们曾经的爱情。我原以为你是那么不一样的一个人，美丽、可爱、天真、独立，可是现在，我只觉得你一无是处。我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他的话，顿时夜来惊醒，回想起近一年来的种种迹象，几乎无眠到天亮。
他说，你不会明白一个人从小在山区和隔代长辈在一起成长的感受。那种剩饭和馊菜混杂的味道，时至今日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们不会给你任何教育和理解，只是试图养活你不要饿死。长大以后你必须事事都靠自己，因为即将老去的双亲会把你作为生活全部的倚仗。而这些，在你以往的美好都唾手可得的生活里，是从来不曾见过的，也不曾体会过。你太漫不经心了，以至于生活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对自己和我认真过。我好累，也好痛苦，多想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为生活而有所期待，有所作为。可是你却始终什么都没做过。我好失望，也许到最后，连失望都不会再有了吧。
我实在无言以对。知道他说得句句在理，自己却也无法反驳。
我痛恨自己的荒唐和无能为力。也许自始至终，我都龟缩在那个假想的美丽宇宙里吧。我告诉自己，不能失去他，不能失去所有对生活的掌控。于是下笔，写下这些文字。但愿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但愿明天的自己，不再是这样混天度日搅乱理想生活的那只蠹虫。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