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莫沫在整理一些旧书稿的时候，一张干瘪泛黄的树叶标本不知从哪本书里滑落了出来。
若不是今天看见，莫沫早就忘记了自己曾经还做过树叶标本。
随着这个树叶标本浮现在脑海中的便是一张皮肤黝黑的小脸。
姐姐，这片树叶好看，用这个做标本，老师肯定很喜欢。
男孩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那一年莫沫十岁，弟弟莫丁八岁。
贰
还记得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村上的小河也跟着发了大水。平常上学必须经过的那条小路早被河水淹没了。
莫丁说，姐，今天的雨好大，咱们不去学校了。
想着老师那张严厉的脸，莫沫咬咬牙说，不行，不去上学要挨老师骂的。没事儿，一会儿，咱俩手拉着手一起淌水过去。
早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就是被老师骂也不去上学。
雨那么大，河水那么汹涌，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个在水花里扑腾的小小人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莫沫终于不害怕被老师骂了，一个人哭着跑回家的时候吓坏了年迈的爷爷奶奶。
弟弟呢？
弟弟被水冲走了。
全村的人一起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找到弟弟。
叁
沫啊，这个周末你爸做了你爱吃的肉丸子，你回家一趟吧。
每到周五都会收到母亲的电话，措辞小心翼翼。
你们吃吧，这个周末单位要加班，没什么事的话，先挂了。我这边现在有点忙。
莫沫每次都是找借口推脱，明明离家并不远，开车一个小时就到了。但是，莫沫还是不想回去。
莫沫心里有个结，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死结。
弟弟被水冲走之后的第三天，父母才从外地赶回来，母亲伤心欲绝，破口大骂，骂年迈的爷爷奶奶为何没有看好两个孩子，骂莫沫，为什么被水冲走的人不是你，而是弟弟。母亲一边骂一边打，莫沫遍体鳞伤，若非爷爷奶奶护着，恐怕就没有今天的莫沫了。
每当莫沫要心软的时候，这个场景就会从脑海中跳出来。
唉，母亲挂电话时都会落下一句叹息。莫沫装作没有听见。
莫沫把树叶标本重新放在了一本时常翻动的书页里。
肆
南方的夏天，暴雨说来就来，莫沫偏偏忘记了带伞，加班加到了夜里九点，雨还是下个不停。
等莫沫到家的时候，全身上下早就湿透了。
莫沫住的是一个老旧小区，楼里的声控开关有点失灵，每次都需要使劲儿的跺好几次脚，灯才能亮。
昏黄的楼灯亮起的时候，莫沫险些吓了一跳，一个老太太正坐在莫沫的家门口。
莫沫拿钥匙开锁的手一顿，声音依旧还是那么冷漠。
你来了，怎么不提前给我打电话？
莫沫进屋换完了衣服，老太太坐在沙发上局促不安。
你还没吃晚饭吧，这个保温盒子里有你爱吃的肉丸子，我中午做了拿过来的。快吃吧，现在还热乎着。
老太太把肉丸子从保温盒里拿出来，用手放在盒子上感受了下温度。
幸好还是热乎的，那个卖保温盒的说能保温24小时，果然是真的。老太太心想。
莫沫淡淡的看了一眼肉丸子，岔开话题问道，你来了多久了。
我中午做完就急忙托你三姑家孩子开车送我来的，没想到来的太早了，你还没有下班。我就寻思在楼道上等你一会儿，谁知道竟然睡着了。
老太太的表情有点讪讪的。
我已经在外头吃过了，这肉丸子你放这儿吧。今晚你住旁边这屋，我困了，明天还要上班。
莫沫对母亲刚才的话没有做任何评论，就像例行公事询问一般，说话的神情像是吩咐一个下人的语气。
不了，我和你三姨说好了，今晚住她家，她家离这里不远。
老太太脸上带着笑，声音却是低低的，生怕自己的哪句话惹怒了莫沫。
到底是母女，莫沫还是心下不忍，于是说道，这么晚了，去打扰三姨也不好，况且外头还下着暴雨。你就在这儿住下吧。
伍
莫沫习惯早上六点起床，起床的时候，桌上放着粥和她最爱吃的葱油饼。
老太太住的那屋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她已经走了，像来的时候那样悄无声息。
接到父亲的电话，已经是半个月以后。
对自己一向小心翼翼的父亲突然大发雷霆。
莫沫，你还要怎样？当年把你扔在家里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对，我们不该在你弟弟死后就撇下你继续去外头打工。但是，这么多年我和你妈早就知错了，我们已经竭尽一切弥补我们当初犯下的错。难道这么多年，你还不肯原谅我们吗？
十多年来，你一直不肯叫我们一声爸妈，也不肯回家看望我们一眼，孩子，这次就当我求你了，你妈妈快要不行了，做父亲的求你回来看你妈最后一眼。
行吗？
莫沫有些恍惚，恨了那么多年的一个人就要没了吗？
坐在母亲的床前，莫沫握着母亲的手，当年那个对自己严厉打骂的女人，如今只是一个全身插满各种管子躺在病床上的将死老人。莫沫的心情很复杂。
直到母亲闭眼，莫沫也没能喊出一声妈。
有些人，有些事，恨着恨着就成了习惯。哪怕死亡也不能挽回当初丢失的爱。
那天老太太给莫沫做完早餐走的时候在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脑内大出血，老太太原本就有心脏病，这一摔，人就不行了。
刚开始的时候，老太太还不想让莫沫知道，害怕打扰她工作，直到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父亲才给莫沫打了电话。
当然，这些都是母亲去世后，父亲告诉莫沫的。
�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