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幽王烽火 · 姒红妆(全)

作者: 笙笙不兮 | 来源:发表于2018-01-02 21:14 被阅读287次
    《幽王烽火 · 姒红妆》

    写在前面:

    本文以周朝著名历史事件“烽火戏诸侯”为骨,开开脑洞,假想怡情。

    文中幽王不昏庸,褒姒未祸国。

    所有情节纯属杜撰,纯属杜撰,纯属杜撰。

    诸位宝宝看过就好,切莫较真,认真脸。

    以上。

    PS:这是前段时间写的一个小连载,因为字数不多,就合成了完整的一篇。

    感谢阅读,鞠躬~


    文|笙笙不兮

    【壹阙 · 洞房烛冷】

    幽王二年,大司寇褒饷触怒天颜,囚之。

    其子甚忧,闻褒有女貌美,进而贡之。

    幽王大喜,遂成婚。

    ——【笙笙独家野史杜撰】

    青雀几时裁锦字,玉虫连夜剪春幡。

    丝竹磬音,烛花摇影,九重宫阙里的主角却是神情冷漠,置身喧嚣之外。

    覆着喜帕,眼前是夺目的红。

    凤冠霞披侍君王,从此独守深宫,日日衰老,本就是宫闱女子的悲苦命运。然,她却不依。

    恍又记起临行时珦年悲伤的眼。那么痛,却放她走。

    心像被利器狠狠划过,她一口咬住嫣红的下唇,双手在水袖中紧握成拳,涂满蔻丹的指甲在掌心留下刺目的血痕。

    青梅往事终成空,他们两人,注定只能走到这里为止。

    “吱呀”一声殿门开启,酒醉的君王踉跄而来,口中尚有几句含糊不清的调笑。

    喜帕下的眼帘不屑垂下,无声冷笑,心底的寒意却愈发迫人。

    这就是她毕生的夫君,君临天下的周天子——

    这般荒诞言行,如何参治国之道,守爱民之心?

    他在审视她。

    即便看不见,依然可以感受到一股肆无忌惮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走,令她倍觉反感。

    “褒国进献的女人,就是你么?”

    出乎意料地,入耳的嗓音低沉魅惑,全然不复方才的烂醉,沁着凉意与居高临下,分明是清醒的。

    “沉默?”他沉声冷笑,挥手拂去大红的喜帕。

    “抬起头来。”

    嘴角的嘲讽还未褪去,突如其来的明亮令她一时难以适应,条件反射地抬首,撞上他的目光。

    那一瞬,她在他眼中捕捉到很多讯息。

    吃惊,困惑,恼怒……慢慢融汇成意料之中的惊艳。

    她轻哼出声,惊叹之情转瞬即逝。人中之龙又如何,毕竟难逃美人关。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美。

    而正是这份美,毁了她追逐幸福的权利,来到冰冷糜烂的皇室宫殿,只能在此静默枯萎。

    他很快适应了她的美丽,眼中惊羡褪去,却仍旧不肯移开目光。雪亮的眼神带着审视与洞察,仿佛看进她的内心。

    “你很大胆。”姬宫涅淡淡道,伸指抬起她的下颚,幽暗的瞳孔深邃莫测,忽而挑唇一笑。

    “倒是美得特别。”

    “孤可以放了你们的司寇大人,不过,孤需要绝对的臣服。”

    说罢,他欺身上塌,懒散解开腰间系带,伸臂一揽将她压在身下,冷冷命令道:“闭上眼睛。”

    她的睫毛颤了两颤,终究没有反抗,面无表情地躺倒,木偶般完成了洞房之礼,自始至终不吭一声。

    姬宫涅原本借着酒意的兴致被她搅得所剩无几,正欲拂袖离去,忽然注意到女子微微颤抖的身体,白巾上那一抹刺目的猩红,令他郁结的烦闷渐渐消散。

    毕竟是年方二八的少女,倔强一点,总好过那些屈意承欢争风吃醋的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语气软下来,将身侧之人揽入怀中,轻轻抚摸她的发顶。

    “……褒姒。”

    她身体僵了一下,良久,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平淡倦意深深,却始终没有睁眼。

    “那么,便封你为姒妃罢。”年轻的君王轻叹一声,忽然对她心生爱怜。

    这样清冷的女子,好像泥淖中一朵孤傲的莲,懵懂纯真,盛放在寂寞萧索的宫闱深处。

    或许——倒可暂且为他带来几分新意。

    幽王三年,褒献美人,深得君心,立为姒妃,备受荣宠,一夕无人攀其左右。

    【贰阙·暗滴花梢】

    幽王五年,初春。

    “殿下,近来北面的鬼山部落士气大盛,操兵买马,恐有反意啊!”

    书房内,姬宫涅听着太宰虢石父的忧虑谏言,神色不变,淡淡道:“随他们去,孤倒要看看,区区蛮夷要如何夺得天下。另,兵士演练不要停止,加紧练习。”

    “孤的兵士们闲散已久,都快忘记如何持剑握刀了。”

    “诺。”虢石父颔首退后,临出殿的一瞬悄然抬眼,正瞥见天子冷冷注视着他,心内一惊,慌忙掬身告退。

    “虢石父那奸臣,会不会已经暗中勾结犬戎妄想谋权篡位?”

    幽幽垂帘之中,一道清冷声线忽然响起。

    姬宫涅神色一缓,起身走向帘内,“我自有计较,姒儿不必挂心。”

    褒姒神色淡漠地别过头去,对于他放下王者称谓的举动熟视无睹,“不过为四方百姓担忧罢了。”

    姬宫涅步伐一滞,面色霍地一沉,深吸口气,把即将脱口的叱责生生咽下。

    “不要倚仗孤宠着你,就一而再地挑战孤的底线。”

    绯衣女子随意靠着软枕,长长的裙裾拖曳下来,像极怒放的红莲。而正中的人儿目光低垂,对他的屡屡示好无动于衷。

    她不抬眼,便敛去一道清冷的视线,绝色的脸上没有半点欣喜。

    气氛就这样压抑下来,褒姒却好似全然不知,兀自当他作空气。

    姬宫涅忽然觉得怒火攻心。


    两年了,从最初的不言不语到如今的淡漠相对,他几乎用尽了一切法子来讨她欢心,却始终不曾见她展露笑颜。

    天子的倨傲令他无法接受这样的挫败。

    他要征服,必须要征服这个女人,哪怕那些迂腐的朝臣暗地里非议她是祸水,腐败了一代朝廷。

    姬宫涅幽暗的眼底蓦地窜起一簇火苗,瞪着那张夺目的容颜,强烈的占有欲充斥了他的理智!

    他猛然上前捏紧她的下颚,双眸微眯,透着危险的讯息。

    “说!你到底想要什么!以为这张脸可以保佑你不掉脑袋么!”

    失却了平素的优雅,此时的他犹如一头凶猛的狮,疯狂地对着她吼叫。

    然而,得来的依旧是一片平静。

    不可一世的周天子再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他想要拂袖,却终究舍不得,只好慢慢平息了语调,再一次和声细语:“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如此不快,从来不肯为我一笑。”

    褒姒的指尖颤抖了一下,仿佛记起了什么往事,脸色一瞬苍白。

    她忽然仰起头,黑曜石般的双眼熠熠生辉,“臣妾说了,王就能应允么?”

    “说来听听。”

    姬宫涅盯着她欣喜的眼,眸色渐深。

    “不,你不会的。”然而,她的雀跃只有一瞬,眼底光芒倏地黯淡下去。

    “你永远也给不了,所以我便永远笑不出。”


    终究是顾忌着他的……

    姬宫涅只觉方才的等待令他胆战心惊。

    他无法想象倘若她开了口,而自己又绝不会妥协时的场面。他是自私的,知道在她心里定然住着一个牵挂的人,却终究不肯放她离去。

    不追究,已然是他最大的容忍。

    不知从何时起,最初对那臆想之人的嫉恨已经慢慢转变,他不再想要以此报复她的冷漠,反而无法自持地朝她越走越近,也越来越看不透自己的心。

    许是爱上了罢。

    只有爱一个人,才会如此在意她的一举一动,心思为之挂念。她不开心,他便也觉得烦闷难耐。

    ——如此这般,都是他心底不肯承认的事实。

    他是上天选中的大地之主,是百姓的神明,他坐在离天最近的龙椅上,泰然接受诸侯朝拜。

    这样谦卑的爱情简直不可理喻。

    鬼使神差地,他缓缓伸出手臂将褒姒勾入怀里,感到她柔软的身体再一次变得僵硬,却毫不顾忌地紧紧拥住,那样用力,恨不得立时让她爱上自己。

    “呕——”怀中的人儿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干呕,面色苍白,单手掩口背过身去,散乱的黑发铺散开来,与绯红的衣裙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这种感觉比她的冷漠更令人恐慌,一瞬间将他的心揪了起来!

    “传御医!”


    来不及细想,姬宫涅抱起眉头紧蹙的褒姒大步朝寝殿奔去,一名小宫人面色发白,飞快跑去找御医。

    一人远远站在回廊转角,冷眼望着那个神色惊惶的男人,一声冷哼从嘴角恨恨溢出。

    “仗着几分狐媚,便如此对我朝天子呼来唤去,成何体统!褒国的贱民果然没有教养,传出去叫他人怎么说!”

    “王后息怒,听说姒妃并未有意迎合王上,倒是有传言,这些都是王上自愿而为的呢。”

    一旁的小宫人心直口快,待反应过来已是来不及,目光触及王后冰冷的视线浑身打了个哆嗦,慌忙俯身下跪不住叩头,“小人该死!小人不该多话,以后再也不敢了!”

    申后面无表情看向那名宫人,终究碍于自己的身份,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沉沉望着那人奔跑的背影,咬紧了唇。

    不论王上如何宠爱褒姒那妖女,幸好,幸好,她还有臼儿这个未来的储君。

    她倒要看看,一介妖妃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叁阙 · 点滴芭蕉】

    漪兰殿。

    王宫里除了乾坤殿唯一一处可燃龙涎香的地方。

    然而,此时的气氛有些怪异。宫人们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谁也不敢抬头。

    重重幔帐之后,褒姒静静躺在那里,露出一截洁白的藕臂,面色依旧略有苍白,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姿态。

    “我不要那个孩子。”

    良久,她才幽幽吐出一句冰冷的话来,语气里难掩抵触,同时抽回了被人握住的手。

    姬宫涅尚未从狂喜中缓过神,冷不防听到她决然的语气浑身不禁僵硬——这是他除了宜臼之外唯一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

    “不行。”他条件反射一般脱口而出,语气却是丝毫不容置喙。

    “倘若你诞下龙子,孤可允诺你所有的要求。”

    褒姒的眼神亮了亮,似乎对腹中之子心存不忍,张了张口,终究没有反驳。

    姬宫涅对于她少有的温顺很是满意,放缓了语气慢慢道:“只要你想,我愿把整个天下送与你,此后站则比肩,坐则齐平,百官朝臣都要向你跪拜。”

    “我可以让你取代申后,成为大周之后。”

    对于那样狂妄忤逆的话语,就连宫人们都忍不住一个激灵,然而那卧倒床榻之人却眉目都没有抬起,只是淡淡应允。

    “说定了。”

    她并非贪图富贵名声,然而,倘若能以自己的牺牲换来百姓的觉醒,推翻这腐朽龌龊的统治,也不枉费她将一生搭在这里,终日忍受同挚爱生生分离的苦痛。

    臭名昭著算什么,至少,她亲手覆灭了一代王朝。

    珦年见到此时的她,也定然会骇然于她的攻于心计,而放弃同她携手的念头罢。

    如此,甚好……

    褒姒的眼睛缓缓闭起,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这世上有诸般苦楚磨折,唯有生离最让人无望。

    姬宫涅坐在床前,静静俯视。

    他很清楚,她要的并非富贵荣华,然而对于她如此轻易做出决定的原因,却不得而知。申后那边他自有打算,万万不可将姒儿置身险境之内,那么——

    他目光一扫,落在殿内近身侍奉的宫人身上,陡然转冷。

    “都听到了?”

    宫人们吓得拼命摇头,唯恐下一秒不幸便会降临。

    “可是,孤不信——”

    姬宫涅狭长的双眸蓦地眯起,全然不复方才的温柔,“自己去兵器房吞几块烙铁,拒不吞咽的,斩立决。”

    “王上饶命!王上饶命!”宫女们瞬间刷白了脸色,声音都变了调,呼啦一下全部跪倒,冰冷的地面传来一阵阵钝闷的撞击。

    “够了!这是我的人,我用着顺心得很,如果你一定要对她们用刑,以后便不要到漪兰殿来了!”

    床榻之人忽然起身,愤怒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君王,依旧是毫无敬意,言语间充满鄙夷厌恶。

    昏君!

    她受够了他的暴虐,巴望着哪天轮到她死,却迟迟等不来那样的一天,只能锁在深宫,现在居然还怀了他的孩子!

    毕竟习惯了众星捧月,褒姒的话令他一时间颜面扫地,姬宫涅冷下脸:“如果孤偏要呢?”

    “那么,”长长的羽睫覆盖下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慌,亦真亦假:“将妾身一并赐死罢。”

    “你!”

    姬宫涅扬手便要落下巴掌,终是愤然起身,朝距离最近的宫人身上狠狠踢了一脚,拂袖而去。

    他不相信,自己如此屈尊降贵居然得不到一丝回报!自小的傲气与自负容不得他的失败。

    征服她,势必要征服她!

    褒姒叹了口气,从床榻柔柔起身,看向跪了一地的宫人,忽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疲惫。

    她挥了挥手,也不听她们的感恩,淡淡道:“都下去罢,以后王上来此,不必前来伺候,我自会向王上解释。”

    宫人们惊喜万分地对视一眼,复又重重磕了几个响头才窸窸窣窣地轻身退去。

    偌大的寝殿寂静无声,独留一人痴。

    她忽然想起那日姬宫涅恼怒的质问。

    为何不笑?为何……

    说到底,也不过因为面对的那人是他而已。

    因为不爱,所以无法展颜,亦无法将整颗心依附于他,成为货真价实的祸水红颜。

    她知晓外面那群人平日里如何用言语羞辱自己。

    自从有了她,幽王整日纵情声色,不理朝政,甚至连出身高贵的王后都丢到脑后,无视六宫,专而宠之——这是怎样祸国殃民的妖女!

    朝臣百姓无不知晓大周天子有一位宠姬美人,而她在无形中被众人冠以妖妃的称号,竟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

    她果然得不到想要的幸福啊,即便有朝一日他释放她,回到民间,又会平白招致几多冷眼?

    那个燃烧在烈烈青春中眼神炽热的少年,又如何与她信誓旦旦,携手红尘?

    呵……唇角的弧度忽然扬起,瞬间令她周身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没有人看到那朵笑容,故而无人想象得出,那是怎样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仿佛一朵幽然绽放的罂粟,妖艳邪气,却又孤立无助。

    既然无法拥有,那么,便一同毁灭罢!

    【肆阙 · 不负春心】

    幽王六年,姒妃诞龙子一名,王大喜,赐名伯服。

    即立太子,废宜臼,晋姒后,废申氏,宠冠后宫。

    申氏大怒,传宜臼,密而共谋。

    漪兰殿内,依旧熏香袅袅,华贵不可方物。

    洁白的沙曼垂落下来,帘后女子一袭绯衣,靠枕而卧,散开的裙摆铺在床上,好似妖娆的红莲。

    正值午后,她有些倦意地倚枕假寐,忽闻殿外传来一阵喧哗,施施然睁开了眼。

    “王后正在休息,您不能进去……”

    “滚开!下贱的奴才!”男子年轻愤怒的声音蓦然响起。

    褒姒眉头微蹙,整理好肩头滑落的衣襟,正欲掀帘而出,一道冒失莽撞的身影已然闯入内殿。

    “大胆!擅闯后宫,成何体统!”她陡然提高了声调,凌厉的视线向前一扫,却是堪堪同那男子相撞对视。

    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面容好似刀刻,坚毅硬朗之中夹带几分姬宫涅的俊美,刚柔并济,好像一团火,耀目又温暖。



    这便是宜臼么?

    褒姒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因为生怕她的得宠招致危险,自始至终姬宫涅都将她封闭得很完美,除了寝殿,她平日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地方便是藏书殿。

    而每次她在,都必然待在里面的内殿,不得出面示人。故而虽然早已声名远扬,但偌大的王宫真正碰面之人,除却天子,便也只剩那几个贴身侍女了。

    四目相对,宜臼呼吸一窒,被眼前之人的美貌惊得呆了呆,原本心里的几分不忿,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他忽然理解了父王为何对她宠幸之至。这样一个面容绝美,姿态清冷的旷世女子,只怕任何世人但凡一眼,便会被其夺了心魄。

    他不说话,她便也静默而立,不去理会那道视线中的惊叹。随后而至的宫人匆匆赶来,神色惶恐不住赔罪,这才令宜臼缓回了神。

    “殿下有何贵干?”

    终究是她打破了沉默,清冷的声音淡淡的,不过分热情亦不冷漠,给人恰到好处的距离。

    宜臼注意到她的瞳仁是浅碧色的,充满妖艳摄魂的魅力,却凝聚着拒人千里的寒。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蕴在其中,竟有着说不出的协调。

    “你……你为何怂恿父王废黜母后?独断专宠已无限风光,难道当真想要扳倒众人?”

    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宜臼的脸颊微微发烫,然而想到母后怨毒的眼和日日以泪洗面的伤心,不由冷下脸来。

    他定定神,口气再次强硬起来,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提及太子之事。

    “女子不问政事,殿下有何不满请,还望求教你的父王,妾身无知,失礼了。”

    依旧是淡淡的语调,巧妙地避开话题,褒姒幽然转过身去。

    “这里一向不是外人可入之地,还请殿下注意身份,以免落人口实。”

    宜臼毕竟少年气盛,以往还从未受过如此冷遇,一时逆反之心大起,朗声道:“那么,我便在此恭候父王!”

    “反正他那座乾坤殿早已是摆设,夜夜笙歌夜夜欢早已不是宫中的秘密,如今我贸然闯入,便是定然不畏那些妇孺之辈的长舌之论!”

    褒姒转身欲离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他,“那么,还请殿下正厅等候,妾身有些乏累,您在内殿实在多有不便。”

    言罢也不看他,径自朝着床榻走了过去,莹白的手指覆上腰间丝带。

    “妾身要更衣了。”

    宜臼的脸色蓦然绯红,赌气一般重重一哼,转身大步离去。

    这一路上,宜臼脑中不断翻涌着褒姒绝美的容颜,情窦初开的少年郎,竟一时为此失神。

    那日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挂心。只听说王上很是恼怒,痛骂宜臼不识规矩,罚他禁足十日,今后再不得贸闯后宫寝殿。如若再犯,必当严惩。

    她也没有见到那日的幽王。

    许是唯恐迁怒于己身,毕竟自己的表现也实属不佳。

    日子一如既往,每日闲来无事便凭栏赏花,对月起舞,除了永无止境的寂寞,倒也惬意舒适得很。

    姬宫涅仍旧时不时寻些新奇玩意儿来哄她,她也仍旧淡漠寡言。

    他似乎已习惯了这般冷遇,有了伯服之后,他的心情似乎一直很好,少了几分平日的狠戾。

    宜臼事件后,姬宫涅在她寝宫之外加派了侍卫,不准任何人进入,以此彻底隔绝了她与世人的往来。

    渐渐地,她变得更加沉默孤僻,对于姬宫涅主动的示好也慢慢不再抗拒。

    不然还能如何?

    在这宫里,唯一一个能够说话给她听,陪她打发掉无聊时光的,只有他。

    姬宫涅用近乎极端的方式将她完全禁锢,而使自己成为那个唯一同她保持联络的人。

    除了依靠他,早已别无选择。

    “本已如此劳顿,就莫要日日来我这里了,王上身体为重。”

    这一日,看着姬宫涅眉间的褶皱与眼中的血丝,她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心疼,开口便是这样直接的劝慰。

    废后申氏本是北方犬戎部落族长的女儿,姬宫涅一举废掉王后和太子,直接导致了犬戎的不满。

    那日宜臼被父王痛斥之后心情抑郁,加之申氏在旁怂恿,一怒之下携母投靠了犬戎。

    姬宫涅为此烦扰不已,连续几个月来亲自监督军队训练,暗中制定了一系列应战方针,想要加紧计划的实施,夺回子嗣。

    幽王好色贪欢的形象早已名扬千里,只有她知晓他心中真正的野心——

    他要令四方诸国放松警惕,好趁机暗中操练,继而出奇制胜夺天下!

    若不是每日朝夕相对,他又对她毫无戒心,自己定然也看不透他的内心。

    此人城府之深,令人骇然。


    “无碍。”姬宫涅疲惫地笑笑,伸臂将她揽入怀中。

    “有你替我担心,陪我坐看天下,便是再辛苦也值得。”他墨黑的瞳仁深深望进褒姒的眼底,言语里透着毫不掩饰的狂狷。

    “将来待我坐拥天下之日,身侧之人,必定是你。”

    褒姒的心陡然一跳。

    是感动抑或妥协,早已分辨不清,她只知道,这个男人在用全部的生命来爱她,用情之至,无人能及。

    她忽然轻叹,缓缓将头倒向姬宫涅坚实的胸膛,环住他宽厚的脊背。

    命运将他推到她的面前,她抗拒过,怨恨过,终在此时全数化为柔情簌簌,那颗为珦年守了多年的心,终于融化在他无微的关怀里。

    女人啊,总是需要依靠的。

    久居深宫,记忆里那个面容清俊的少年早已模糊了轮廓,取而代之的,是俊美邪魅却又专执如一的王者,与她日日缱绻,耳鬓厮磨。

    再坚固的冰,遇到烈火,总有融化的那一天。

    紧了紧拥住他脊背的双手,褒姒抬眸,正撞进他惊喜的目光。胸口忽然泛起一阵酸涩,隐隐觉得心疼。

    她听见自己放柔了语气轻声道:

    “我答应,陪你打赢这场仗。”

    【伍阙·狼烟四起】

    幽王八年,幽王听信佞臣虢石父谏言,登骊山,点烽火,以博美人一笑。

    骊山之上,琼汁美人相伴,姬宫涅心情大好,“爱卿,同孤共饮一樽!”

    侍候一旁的虢石父受宠若惊地掬身上前,接过王上御赐的美酒仰头喝下,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谢王上,此乃人间极品也!”

    姬宫涅拊掌哈哈大笑,看向端坐一旁的王后,“姒儿,你也来一樽!”

    “妾身不胜酒力。”莹白素手轻轻推开了酒觥,“姒儿为王献舞一曲,以赔不是。”

    言罢施施然起身,足尖轻盈一点,赤红的衣裙飞舞起来,在空中烈烈绽放。

    “好!奏乐!点烽火!”

    姬宫涅扬眉大笑,一声令下,乐师齐奏,宫人上前,同时燃起高台之上的二十六座烽火。

    耀眼的狼烟噌然蹿起,一座座烽火接连点亮,在晚霞中映照着西边落日,同染半面天空。

    褒姒的舞步随之加快,衣袂翩跹,眼神撩人,红衣浸染霜华,众人只觉恍然如梦,偶遇瑶池之仙。

    空气里传来马蹄哒哒。


    狼烟四起,滚滚黄沙中,大批人马呼啸而至。

    率先抵达的诸侯将领策马疾行,神色凛然。

    姬宫涅含笑站于阑干之侧,待诸侯齐至,万马勒蹄,遂登台振臂高呼:“诸位辛苦,虚惊一场,请回罢!”

    随即挥袍转身,再不看烽火台下赫赫的战马,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诸侯将领,兀自闲然而退。

    那一瞬,所有人无不看到翩翩起舞的王后唇角缓缓上扬,最终皓齿一笑!

    那是怎样明艳妖媚的笑容!

    夹杂着不屑与魅惑,有天地皆在脚下的傲气豪迈,又带冰雪初融的希望与生机,随着旋转的舞步逐渐放大,化身一朵怒放的红莲!

    连虢石父都未想到此计能够得以实现,陶醉的同时心中暗忖着日后封赏,不由愈发飘然。

    姬宫涅看得呆了,痴痴望着佳人之笑,一时间忘记了言语。

    褒姒一记旋身来到他身边,腰身一软,顺势躺倒在他空空的怀里,吃吃地笑,“真是有趣,妾身从未见过如此呆愣之人!”

    姬宫涅呆呆看着褒姒的脸,只觉心跳得异常猛烈。

    他伸手抚上她娇艳的笑靥,不禁喃喃:“倾国倾城,简直倾国倾城……”

    褒姒但笑不语,踮脚吻上他的眉心,“王上爱看妾身的笑,妾身便天天笑给您看。只不过,妾身还要看到方才那般好笑的场面——”

    骊山烽火戏诸侯,周天子言行之荒诞已达极致,四周属国大为不满,矛盾一触即发。

    而此时,大周的兵马操练已经娴熟,只要一方挑起战火,随时可以放手一搏。

    战事趋近,已然迫在眉睫。

    无数个挑灯批奏的夜晚,姬宫涅脑中都浮现出那日她夺目的一笑,疲惫的精神也随之变得美好起来。

    那不是他们预先设定的情景,他本不奢望能见她展颜一笑,也从未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巧笑着跌入自己的怀中,顺势献上一个清浅的吻。

    那一吻吻在眉心,却触动了他周身全部的神经,不由自主陷入她流转的眼波,宛如沉入一场旖旎的梦。

    “我不求能与你坐拥天下,只盼经此一战,能够重设立法,治民以道,还百姓一份安稳。”

    那日,她依在他身侧,没有半点人前娇媚,说出的,居然是这般心系百姓的大气之辞。

    如此美人,如此气度,叫他怎能不爱?

    姬宫涅揉了揉酸痛的眼,取过一片洁白光滑的甲骨,弯起眉眼,一笔一划,认真雕刻那人的模样。

    冬至那天,日头出得特别晚,整座宫殿犹如一只蛰伏的兽,隐匿在暗影之下。

    “王!犬戎携大部队前来进犯!”

    刚刚更衣,便听到侍卫惊慌来报,姬宫涅神情一动,握紧了腰间佩剑。

    “慌什么!宣褒饷速来觐见!”

    斥退了侍者,姬宫涅转身就看到由内殿疾步而出的褒姒,大步上前拦住了她。

    “你好好待在这里,断不可踏出宫殿一步。”

    褒姒不语,莫名的不安迅速裹住全身。她猛然拉住姬宫涅的手,语气决然:

    “要活着。”

    姬宫涅淡淡一笑,顺势低头在她掌心落下一吻,漆黑眼底闪着凛冽的光。

    “放心,你只管等待凯旋的号角,褒饷训练军队训练了四年之久,也该上阵杀敌了!”

    换上战袍,昔日风流潇洒的昏庸帝王俨然成为傲骨铮铮的铁血男儿,朝阳下,身著金色铠甲的姬宫涅宛如太阳之子,带有勃发的力量与霸气。

    他要亲上战场,带领战士攻破敌军,继而称霸天下!

    震天的号角响彻天穹,他知道,那是战士们跟随褒饷冲杀敌军的怒吼。

    马背上,披甲帝王扬眉震喝,挥剑冲出城门之外!

    漫天白雪,夺目猩红。

    两种截然的颜色混成天地间茫茫的一片。

    城墙上,褒姒披着狐裘迎风而立,长长的黑发飞扬起来,在清晨染上晶莹的白霜。

    她的目光紧紧锁定远方一道金衣黑马的身影,手指在袖中紧紧交握。

    心底的不安迅速扩大,她只觉连呼吸都变得干涩起来,极目远眺,看他挥剑杀敌,看他统领大军,看他斩下一颗颗头颅,在雪中留下炽热的红。

    “昏君!纳命来!”

    陡然一声清喝迎面而来,姬宫涅转头,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刃迎面而来,执剑者眼神阴厉,眉目涌动着深深的恨意。

    “臼儿?”

    他诧然低呼,那近在咫尺的少年,居然是他的儿子!

    反击的剑柄忽然停滞,只是一瞬,他听到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无法置信地低下头,看见腰间流下汩汩的热血。

    “你要杀我?”

    他的嗓音忽然干涩,怔怔看着宜臼狠戾的眼神,仍然处于不可置信的震惊中。

    “你包庇妖女,遣散母子,难道不该死!”

    宜臼的声音也有些颤抖,然而很快恢复过来,抽出深深刺入的刀剑,滴血的利刃直指苍穹:

    “你如何对得起九天之上的父辈先祖!你的时代结束了,带着你的爱妃宠妾,魂归黄泉罢!”

    又是一剑直面而来,这一次,对准的是心脏。

    【陆阙 · 满目萧然】

    姬宫涅原本打算攻下犬戎之后,便将申氏和宜臼母子接回宫中,却不想他们终究伤透了心,连最后的机会也不给他。

    堪堪避开一道剑峰,姬宫涅直直盯着宜臼的双眼,沉声道:“你当真如此恨我?”

    “恨!怎能不恨!你可知这几年,我和母后过着怎样遭人嗤笑唾弃的生活?你身为一国之君,竟为了一个女人,做出种种荒诞言行!我受够了你的无视,受够了你的荒谬可笑!”

    宜臼双目赤红,眼中依稀有亮光明灭不定。

    “决一死战吧,父王!”

    宜臼手腕陡转,急刺的剑尖向他掠去。

    姬宫涅飞身躲过,腰部伤口被剧烈的动作生生扯痛,他蹙眉闷哼,仍旧目光悲凉地看着宜臼。

    “臼儿,孤不想对你拔剑。”

    宜臼俊秀的脸上神情一滞,飞快斩杀了一名敌兵,温热的血液喷溅到他的脸上,狰狞可怖。

    “太迟了,今日一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昔日少年不知愁的太子殿下面无表情地抬起剑柄,直指自己的父王。

    “为了母后,我决不手软!”

    “母后?”姬宫涅眉梢一挑,心内顿觉几分蹊跷,“她都对你说了什么?”

    宜臼冷笑,握剑之手不曾有过半分抖动,“你对我们母子做过什么,难道当真要我一件一件细数给你听?”

    又一名骑兵来袭,姬宫涅替宜臼挡下一招,挥手对着来人怒喝:“放肆!认不得是谁么!还不快滚!”

    遣退兵士,姬宫涅幽暗的眸子牢牢锁定宜臼充满恨意的眼,一字一句:“孤倒当真想要听听。”

    “你!”

    宜臼怒极,深吸口气,“好,那就由我将这几年母后忍气吞声咽下的委屈倾述告知!只怕不说,你永远也不会觉得愧疚!”


    时隔数年,他仍旧固执地不肯称其母妃,今日一战为他自己,也为了母妃能够重返后位。

    “你派人暗中将母后软禁,不让她自由出入宫殿,处处找机会挑她的不是。更听信妖女谗言对母后日渐冷落,非但不闻不问,还迁怒于我,令我们母子在宫中完全失去可靠之人,孤立过后再一朝废黜,颜面尽失。”

    “你敢说不是存心为之?母后回到犬戎受到族人奚落鄙视,身份大不如前。”

    “这些年来,你完全不管我们死活,任由母后受人欺凌,丝毫不顾及夫妻情分、父子之情!”

    “如今兵戈相见,又来假惺惺同我拉近感情,简直可笑至极!”

    宜臼愈说愈怒,剑尖离姬宫涅胸口越来越近,已是堪堪只余寸许距离。

    姬宫涅只觉心口冰冷,想要冷笑,却终笑不出。

    “孤每年在你们生辰之日都有派人送出贺礼,甚至暗中命人转告族长善待你们母子。这些即便你不知,你母妃也绝无可能毫不知情。”

    “臼儿,做人断不可听信一面之词。虎毒不食子,况且申妃诞下龙子于国有功,孤又怎会对你们母子赶尽杀绝?”

    “不可能!”宜臼双目赤红打断姬宫涅,“母后不会骗我,她从不会骗我!”

    “只怕是她一直利用你的孝心,来助自己实现报仇之快。”姬宫涅冷笑,“可笑孤还以为有朝一日可以接你们母子回宫,一厢情愿地留着这个。”

    他自胸口掏出一片甲骨,虽染鲜血,却不难看出上面斑驳的暗纹:

    一个细心雕刻的“臼”字。

    “这是去年孤派人送给你的生辰贺礼,却莫名被退回,只道你对孤怀恨在心不肯接受。”

    “臼儿,你可知当日孤是怎样的心情?”

    宜臼呆呆望着那片染上血渍的甲骨,茫然道:“儿臣从未见到过它……”

    “是真的。”

    姬宫涅加重语气,试图瓦解宜臼心中最后一点恨意,“孤始终不曾忘记你们母子,多年来只觉愧疚,却苦于无人理解。事到如今,孤才明白原是有人从中作梗……小心!”

    说话间,一根泛着蓝光的箭弩破空而来,直直刺向宜臼后心!


    姬宫涅大喝一声,想要挥剑已是来不及,情急之下堪堪将宜臼护在身后,下一秒钟,淬满毒药的剑柄深深刺入他的脊背!

    “父王!”宜臼惊醒一般瞪大了眼,脸色瞬间苍白!

    他目眦欲裂地转过头去,远远瞥见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高骑骏马,手里的弓箭还未收起,正扬眉望着姬宫涅朗声大笑。

    族长大人!

    宜臼不可置信,刚刚穿过众人对他放箭的,竟然是自己的外祖父!而他身旁面容平静阴狠的将士,赫然便是朝中重臣虢石父!

    “臼儿……你怎么样?”怔神间,耳边忽闻姬宫涅微弱的呼唤。那毒扩散迅速,他的唇色瞬间惨白,语气虚弱。

    “儿臣无碍。”宜臼没有回头,远远凝视着那人大笑的身影,暗暗握紧了拳。

    “犬戎叛变之心久矣,孤当日废后废太子,便是不愿他……以你们为筹码来……来威胁孤。”

    “然,孤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他的善心……日后,定要断了他的臂膀,否则……国不久矣……”

    一口气说出这些,姬宫涅的脸色愈发苍白,脚下的白雪被暗红染透。他费力弯了弯唇,自嘲而笑。

    汩汩的鲜血带走生命,姬宫涅忽然有种无能为力的苍凉。



    怪谁?怨谁?

    自己的确对褒姒着了魔,荣宠万分,冷落了他们母子。如今遭到子嗣反噬,也无关他的年少轻狂。

    到底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

    姒儿,对不起,终其一生,我还是负了你,负了所有人,也负了这江河天下。

    苦心经营多年,企图在四方诸国最为懈怠之时发兵夺天下,为此不惜留给世人纵情声色、不理朝政的昏庸形象……

    如今看来,这昏君的头衔怕是永世不得摘下了。

    他仰起头,遥望宫殿的方向,脑海中浮现出那人一袭绯衣微笑起舞的模样,缓缓垂下了眼。

    【终阙 · 人在何处】

    没有人能够了解帝王的悲哀。

    他这一生背负得太多,多到自己都分不清哪件是真,哪件是假。

    “臼儿……你若为王,势必要对得起黎民苍生……完成父王未了的……心愿。”

    “拿着这令牌去找褒饷,他会带你……完成余下的征程。”

    腰间的令牌已被鲜血染得通红,宜臼颤抖着把它握在手里,未及反应,只觉握剑的手猛然一震,姬宫涅迎身一挺,锋利的剑刃猛然从脊背透心而出。

    “还有,不要为难伯服和姒儿……她是个……好女子,不要伤害……”

    他的眼神依旧带有征战的狠戾,光华迅速散去,却单手仗剑始终不曾倒下。

    漫天雪落,遍地殷红。

    身体里的温暖迅速流逝,有将士惊慌地赶来,口中大声呼唤着什么,声音模糊而渺远。

    宜臼怔怔握着令牌,忽然俯身握紧了他的手掌,有晶莹的液体划过脸颊。

    罢了,罢了。

    他隐忍一生,怎也未料到会落得这样的结局。或许他果真不适合帝王之路,做不到真正的无情,才会被犬戎算准了筹码,杀而后快。

    只是,他的姒儿啊,才刚刚对自己敞开心扉,除他之外无依无靠,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耳边的喧嚣逐渐褪去,姬宫涅最后望了一眼城墙的方向,想要扯动嘴角,却终究无力。

    冰冷愈发侵蚀着他的神智和身体,阅尽美人却独一而专的痴情帝王,缓缓闭起了眼。


    宜臼呆呆望着姬宫涅,风雪狠狠砸在脸上,却麻木得觉不出痛。

    他恨了这么多年,终于发现原来恨错了人,可接踵而至的,竟是这般苍凉沉肃的生死诀别。

    年轻的王子木然良久,噗通一声,向着姬宫涅沉静的面容跪倒在地,无声悲咽。

    滚烫的泪水跌落而下,与温热的鲜血混在一起,在雪地化开股股沟壑。

    世界忽然安静。

    城墙上,褒姒怔怔望着前来传信的侍卫,看他满面悲戚,看他唇瓣开合,却再听不进一个字。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喉咙里燥热得快要烧灼,足下一软,跌坐在冰冷苍白的地面。

    她不相信,不信那个不可一世信誓旦旦要称霸天下的王者,居然如此轻易断送了性命!

    “闭嘴!都闭嘴!你们这些不安好心的骗子!”

    侍卫们呆呆望着昔日美艳不可方物的大周王后,娇艳尽褪,满面泪痕,单薄的身躯在风雪中颤抖若筛。

    三十六声丧鼓响彻天际,众人皆面朝西方下跪叩首,空气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呜咽悲泣。

    猎猎寒风中,唯有褒姒立于城墙之上,静如雕像。

    她自始至终不曾下跪,仿佛这样他就不会死,仿佛下一瞬,就会有人蹙眉不满地走上前,为她拢紧大氅,戴上兜帽,沉声低叱:“怎么穿得如此单薄,是想冻坏自己,惩罚孤近日没来看你么?”

    她总会乖顺如一只听话的猫儿,任由他将自己拦腰抱起,高床软榻,一室旖旎。

    我欲与君相知,可说好为我夺得天下的人,又在哪里?

    她轻轻解开狐裘的系带,耀眼的绯衣在风雪中如战旗般飘扬。

    如果此时有人抬头仰望高高的城墙,会惊艳地看到一名绯衣女子在寒风中翩跹起舞。

    那绯衣单薄得犹如轻纱,裸露的手臂苍白纤细,如一截初长成的莲藕。

    没有观众,也没有乐声,女子飞快地旋舞,裙裾翻飞,犹如燃烧的烈焰。

    王,姒儿为您献上最后一支舞,从此天高水阔,与君厮守。

    【尾声】

    公元前七七九年,犬戎攻京,杀幽王,迁都城,宜臼继位,史称东周。

    多年以后,那些当年目睹过她烽火台前展笑颜的宫人都在叹息,先王那句“倾国倾城”,当真一语成谶。

    没有人知晓褒姒去了哪里。

    没有尸体,没有足迹,只留下种种千古传奇,在坊间众口流传。

    她消失了。

    一个叫做西周的朝代随之而亡。

    “骊山烽火戏诸侯,佳人一笑,天下倾。”

    - 完 -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 可可夏荫:好凄美的故事,看得心疼,写得真好啊:kissing_heart:
        笙笙不兮:@树荫的暖 哈,哎呀开心,抱抱阿暖:kissing_heart:
        可可夏荫:@树荫的暖 原来很喜欢褒姒的传说,不过这个演绎我更喜欢:stuck_out_tongue_winking_eye:
        笙笙不兮:@树荫的暖 谢谢阿暖:blush:一直很喜欢褒姒的传说哈哈
      • 清晨起:王者之爱,美人之觞,仿佛各自心甘情愿。美丽的痛,写得真好。华丽丽的深情。学习了。
        笙笙不兮:@清晨起 谢谢喜欢,献丑了:stuck_out_tongue_closed_eyes:
      • 三叶草青青:合起来看才过瘾,哈哈
        笙笙不兮:@三叶草青青 哈哈,我也觉得之前的太零碎了:stuck_out_tongue_closed_eyes:谢谢喜欢~

      本文标题:「古风」幽王烽火 · 姒红妆(全)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yqbcvx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