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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女儿竟然还活着!
某年,某村,某月,兵荒马乱,盗贼蜂起,世道浇漓,人民处于水深火热,饥寒交迫,朝不保夕之中。于是听闻有易子而食,弃子逐妻,以求口食;无数尸骨,毙踣沟壑,寒馁道涂。
张广定欲带着妻女逃荒,妻子当然还好,成年人,能劳作,还能满足自己的生理需求。可是女儿才四岁,如果带着女儿千里跋涉,说不定中途便一命呜呼,而自己夫妻二人,饥肠辘辘,难道当真要如世道一般,吃儿鬻女吗?
女儿虽是自己夫妻而生,但是是即我而非我的人,幼者的全部,并非要做长者的牺牲,想必也有其独立的人格,有其自由的权利。望着女儿囡囡,雪白雪白的小脸,水晶一般的眼睛,许广定犹豫了,他心里纵然难割难舍,可是这一路千里饥荒逃亡,女儿跟去则是必死,口食连夫妻二人尚且不能满足,又如何有多余的口食满足囡囡?
想着村后古墓深处,有一口巨大枯井,人烟罕至,于是张广定打定了主意,弃之固当饿死,若抛弃在村中,孤儿一个,免不得成为别人的口食。但能令其骸骨不爆晒于天下,也算是尽了夫妻二人最后之余力,于是将女儿囡囡以器盛缒之,下沉至石冢中,又从夫妻二人的口粮中,分出一部分,干饭及水浆,一齐放在井底,然后舍之而离去。
想着这场战乱若是能在几个月内平息,他夫妻二人,或许还能得见囡囡一面。但没想到,这一去,便是四年之久。四年之中,战乱逐步平息,他夫妻二人也生得了一个小儿子,又因为走南闯北,见识广泛,做起了倒卖生意,也或许天怜见他夫妻二人,倒也在它乡,成为了巨大的商贾,建起了华丽的宅屋,生活也算是过的美满。
只是夫妻二人时常在半夜,在睡梦中,经常梦见一个穿着黑裙子,嘴角挂着血滴的女儿,挥舞着双手:“爹爹,娘亲,你们在哪里啊,你们在哪里啊,你们把我抛弃了吗?我还在地底等你们啊,爹爹,娘亲,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再见啊,”夫妻二人一顿惊悚,从梦中醒了过来,然后小女孩随着梦境慢慢消失,这折磨他们许久的梦魇又发生了。
此时,他们距离故乡倒也不是很远,这条拉货的路他们已经走了许多遍,也曾经有很多次,过家门而不入,或许是不想回忆伤心事的原因。每次到这路程,总是提醒马夫快一些,到前面村镇再去歇息。但你不想回忆伤心事,但伤心事却往往找上门来。每次到家门附近的路程,他们都会莫名其妙地做一些噩梦,即便只是在车上小盹,也会梦见那些穿着黑裙子,嘴角挂着血滴的女儿,朝他们热情地挥舞着双手。
这天,夫妻二人一计量,妻子说:“相公,要不我们去古井里面看一下吧,”
张广定道:“你疯了,我们这么多年,就是不想回忆往事,才在他乡定居,难道你要我去看到女儿的累累白骨吗?就像看见曾经那个懦弱而无能的自己。”
妻子到:“可是世界上,有些事情是逃不过的,我们累累做到这个梦,想必一定有其缘由,即使去看见女儿的白骨,也要捞出来,找一风水宝地葬了,难道你要让我们的女儿死无可居之所吗?”
张广定道:“罢了,罢了,那咋们就去看一下吧,但人死不能复生,希望你不要过度伤心了。”
于是夫妻二人带着马夫,走到古墓边,但见四无人声,花鸟不鸣,远处仅仅几只乌鸦嘎嘎的叫了几声,一片凄清冷淡之色,绕着古井而行,察看一圈,但见四下荒草横生,已是许久没有人经过的地方。古井地势较低,往外看尽是白云浓雾,阴风惨悴,风悲日曛,又怎得见天日?
于是点燃火把,叫马夫用绳子,把夫妻二人以器盛缒之,慢慢下沉至井底,但见四下削壁环列,许广平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敲打四周墓壁,全无异状,正凝神
准备沉到墓底,就听见一个声音传来:“爹爹,娘亲,你们终于来了吗?从此我们一家人可以永远地团聚在一起了。”声音清灵,没有人间烟火气,但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
夫妻二人,惊悚,就像在梦里演变的很久的事物,真实发生一样,于是转过头,只见古墓深处,一条石桌的旁边,站起来一个穿着黑裙子的小女孩,挥舞着双手,激动的道:爹爹,娘亲,你们终于来了吗?囡囡好开心啊,囡囡想死你们啊,你们想不想我啊!”
张广定素来不信鬼神,但情急之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囡囡啊,是爹爹无能,可是爹爹没有办法啊,当年如果不逃荒,一家人必葬于刀枪之下,可是囡囡你才四岁,爹爹实在没有办法,带着你千里逃荒,只好出此下策,把你放在这墓里!”一声说着,一边举起手打着自己的脸,慢慢嘴角沁出了血,望着女儿形似幻影的身躯,妻子也跪了下来:“女儿啊,是娘亲无能,可是你要怪,就怪这个世道好了。”夫妻二人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滚下衣衫。
忽觉得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抚着他们的头发,柔声问道:“爹爹,娘亲,是什么事不痛快了,女儿没有怪过你们啊,当年我还看见隔壁家的小女孩被煮熟了呢?囡囡已经很幸运了。”夫妻呆立半晌,看见眼前他们日思夜想的女儿,“啊”的一声轻呼,突然搂抱在一起。燕燕轻轻,莺莺娇软,是耶非耶?是真是幻?
过了良久,许广平才反应道:“不对啊,按理说,四年前,女儿四岁,现今已经已经八岁了,可为何面前的女儿却一点也没有变老,可是这真实的触感,却又让他无比相信,这就是他们的女儿啊,于是松开女儿问道:“囡囡,你一点都没有变大,可是爹爹娘亲却已经老了,这些年,你是这么活下来的呢?”
囡囡道:我昏昏迷迷的被放到了这里,自此便在这里过活,食尽干饭和水桨之后,幸好墓底竞有水源,果子熟的季节,井口也会掉下一些果子,但是不挨饿,有一天竞然看见墓底水源深处,有一只大乌龟,在对着月亮,吸气吐纳,女儿也学着它的样子,对着月亮吸气吐纳,从精神到腹部,然后转一圈到头顶,之后气息循环,从此,竞也感觉不到饿,只是每日对着月亮吸气吐纳也就是了,日月为之,以至于今。父母去时所留衣被,自在冢中,不行往来,衣服不败,故不寒冻,只是想紧了爹娘。”
其实人世间养生修炼之法,有“九少、九多”的正反要诀:“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言、少语,少怒,少悲,少愁。行此九少,乃养生之契要也。人一旦秉承阴阳二气而生化为形体,终生便在男女的追逐之中穷亡空耗,人唯嗜欲丧形躯,终生不停泄精漏气,于是弄的气浊神枯,面目焦黄。而皇帝内经云,吾闻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便是得养生之契要者也。人多思则神怠,多念则精散,多欲则形疲,多语则气促,多愁则心慑,多喜则忘错昏乱,多怒则百脉不定,多好则专迷不治,多恶则焦煎毋宁。
精满则不淫,气满不思食,盖一旦精气充足,不贪男女二事,百日筑基,打通任督二脉,周天循环,自然反老还童,永葆青春,男伏白虎,女斩赤龙,此为长生久视之道。昔庄子内篇云:“子之年长也,而色若孺子,何也,曰吾得道也。”故而得道之人,仙风道骨,碧眼方瞳,看起来,比较纯真,大人者,不失赤子之心,何故?成年人情欲一开,便是有漏之身,而能回到童真无漏之身,便是大人者也。囡囡也是因祸得福,这古井深处,学会了这一套龟息修炼之法。
张广定夫妇看见井底,甚为粗糙,无甚家居用品,四面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止有日光从孔中透射进来,想像女儿这些年来在这谷底的苦楚,不禁心酸难言,轻轻抚着女儿头发道:“这几年女儿你辛苦了,那只神龟在哪里呢?”
囡囡站起来,走向井底深处,水气蒸浸,潮湿滑溜,黑漆漆的井底之中,左看看,右看看,“咦,这么不见了,平常这个时候,神龟就开始出来了啊,”夫妻二人走过去,看了一圈,哪里又有什么神龟,张广定道:“想来神龟有灵,不想外人打扰,我们俗人无法得见,唉,终是无缘,不过,还是要特别感激神龟这些年对小女的照顾了,且受张广定一拜!”
又转过头,对女儿道,:“这次跟爹爹出去,爹爹一定把欠你的一并补回来。你以前最喜欢吃的糖葫芦,我们左手一串,右手一串,以前最喜欢吃的糖糕,我们天天吃,我们可以住豪华的大房子,再也不用担心生离死别了。”
谁知这小女儿跟他们出去,初时听闻糖葫芦,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而当手握糖葫芦,面对着精美的糕点时,却是腹痛呕呖,经过了久许才慢慢习惯。或许一个人在古井居住很久的缘故,与人交谈终有些不喜俗情,后来未嫁,一生喜静,寿逾百岁而逝。
村中人有听闻神龟者,欣然寻往 ,未果,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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