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父亲

        亲爱的老爹，姐姐给我打电话说，趁今年您的生日我们兄妹四个和老爹老娘一起聚一下，庆祝老爹生日的同时，也感谢一下这几年一直陪伴在生病的老娘身边的老爹。我对姐姐的提议是支持的，如果不是这样，平日里工作繁忙的我们兄妹是没有办法聚齐的。如果说用“感谢”这个词来形容我们兄妹对您和老娘的情感的话，我觉得远远不够，如果用现在流行的那些个高如山，深似海之类的词来形容父母亲对我们情深意厚，也还是觉得不那么贴切。曾几何时，您和我们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娘在我们心里的位置就是天，那就是地！如今你们老了，我们几个人也各自撑起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一片地。可是留在我们印象最深处，我们心底最温暖的地方，还是您和娘给我们营造的那个座落在天山脚下小村庄里的家。那温暖是每每在生活中感到疲惫时，给予我们内心支持和力量的源泉。

        老爹，我一直不知道，从小长到大，您和娘除了养育我们，还给了我们什么？现在您最小的女儿我，组建自己的小家庭也有十八年了，也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在对待孩子学习的方式上，我发现自己竟然无师自通，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套自己的方法。在我和老师聊孩子在学校的表现时，我从自己身上看到了您当年到学校找我们老师谈话时的影子。在和孩子说话时，我从自己的话语里，察觉到了您当年对我们说话的语气。我慢慢发现，我正在体会着您当年教导我们时的心情，走着一条从来没有走过却又是那么熟悉的路。养儿方知父母恩，老爹我现在才体会到您当年对我们殷殷期盼的心情。我感觉晚了，因为我长大了。可当我看到孩子们时，又觉得不晚！

        老爹，您一直认为，在我们的心里，娘的位置比您重要，而且我们兄妹几个也是这样表现的。因为我们进门先找娘，打电话先问娘，有什么事都先给娘讲。我们脑海里记得最清楚的话，也是娘对我们的唠叨。用现在流行的话说，这个没有文化的娘就是我们全家的灵魂。那时我们小，不懂，我们以为有了娘就有了一切。如今自己成家后才知道，在我们挚爱的老娘背后，一直给予我们支持的是我们不善表达的父亲。是您像大山般默默地付出，才使我们衣食无忧，是您不高大也不伟岸的身影，给我们营造了这个安全的，宁静的家。在您和老娘的共同努力下，我们在尽情享受着家庭温暖的同时，又都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小时候我就听村里的人说过，不知道怎么回事，咱家的孩子走出去，看上去和别人家的明显不一样。在外面闯荡多年的我才发现，我们身上所具有的善良，朴实，不浮夸，感恩，坚韧的品质都是您和娘在日常生活中身体力行，耳熏目染的结果。虽然我记得自己在初中时，身上穿的还是捡着哥哥姐姐们穿过剩下的，不那么合身的衣服。上中专时经常吃的也是最便宜的饭菜，用的是尽可能便宜的东西，可是我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是不幸福的，家里是贫穷的，丢人的。我也从来没有因为外表穿着的不时髦而自卑过。因为我知道，你们提供给我的一切，已经是你们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了。你们给的温暖的家，深深的爱,让我成长得心智健全，拥有了一个强大的内心，让我成为一个善良坚强的人，使我可以面困难，接受生活中所有的不如意。

        老爹，您现在想起我们时是不是有些骄傲？我认为，您完全有资格骄傲。我们----您和娘养育的四个孩子，两个是国家干部，一个是人民教师，一个经商。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都过着家里有饭吃，出门有车坐，在外不亏心，不负债安稳平静的日子。值得高兴的是，您孩子们的后代也都不弱，从两个大一点的来看，他们个个表现优异，我相信，后面小的孩子们看到哥哥姐姐树立的榜样也会努力的。您和娘呢，也有自己的房子住，自己的工资花。经济上不但完全不依靠子女，偶尔还能在我们需要时帮助我们一下。我们兄妹四人都在想，这个时候，您和娘应该过上好日子了。可是，老天常常出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来考验我们。先是您病了，心脏做了个大手术，谢天谢地，在老娘的悉心照料下，您康复了。之后，好日子没过两年，娘又病了（脑出血造成了偏瘫），而娘这一病躺在床上已经十年了。我们兄妹四人正如当年你们所希望的那样，有了出息，可是，如今有出息的我们谁也不能时刻陪伴在娘的身边了。

        老爹，我们四人感激您对娘所做的一切，知道您的辛苦劳累，明白您的压力，却无法分担您的负担。曾经在我们眼里一向身体健康的娘，如今成了一堵轰然倒塌的墙，压在了我们的心上，压在了您的生活中。老爹，您辛苦啦！尽管有保姆在边上帮衬，大哥会时不时地去你们那儿看看，姐姐有时间就去帮忙，小哥只要有机会就去你们那儿。可是我知道，您心里的负担，一个同样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一个辛苦了大半辈子也需要别人照顾的人，心里所有的委屈，我们这些儿女们也并不是完全能够体会。老爹，我们在爱着自己母亲的同时，也心疼着您，我们亲爱的父亲！

      老爹，每次打电话，我都想好好和您聊聊，可话到嘴边总是不知怎么说。人活一辈子，生，老，病，死，我们的娘现在只剩下死这最后一步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感到心如刀绞。可是我们长大了，应该学会接受，应该明白这是人类生存的自然规律。这几年看着被病痛时刻折磨的老娘进过ICU,住过加护病房，从医院里几进几出，看着一直陪伴在老娘身边的您也是日渐消瘦，白发苍苍，我们也慢慢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老爹写到这里，我多么想像小时候一样，趴在你的怀里痛哭一场啊，可是我不能！因为我的老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此刻所承受的重担和压力并不比我少。我们长大了，我多想做您的依靠啊，可是远在他乡的我什么也帮不上。不但帮不上，我们这里的生活还要你们担心着，经常打来电话，提醒着我们注意身体，管好孩子。娘给我说：“你老爹不让我经常打电话，说孩子那么忙，不要打搅她。”老爹，您的心情我这个做女儿的完全能理解。不过没有关系，娘想打，就让她打吧，毕竟她能打电话，会打电话的日子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了。您虽然没有经常打电话来，但是我知道您这个做父亲的一定也是记挂着远方的小女儿。所以我常常告诉自己，一定要把日子过好，少让你们为我担心，才是我这个在远方的女儿应该做的事。

        老爹 ，女儿也知道，您年轻时家里条件不好娶了我们大字不识的娘磕磕绊绊的过了这几十年。一个有文化的人和一个没有文化人之间的隔阂我是明白的，你们之间常常会有鸡同鸭讲的无奈，有对牛弹琴的愤怒，有欲言又止的惆怅。您和娘二十多岁就从山东来到了祖国的大西北投奔亲戚，凭着空空的两双手，不知吃过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才把一贫如洗的日子过到现在儿女们成家立业，自己衣食无忧。在过去的几十年，你们住过地窝子（在地下掏的洞），冬天到水湖里去打苇子（当年芦苇拉回家再加工一下，扎成把儿可以用来盖房子可以卖钱），春天种地，夏天喂猪......只要能吃的苦，一样也没有落下。我们从来没有听到你们说过苦,提过累，你们只说过上今天的日子，以前所有的辛苦都值得。让我这个女儿来看， 我觉得你们两个人过到现在，真的是非常的不容易 。

        人常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老爹，您现在虽然也有个伴，可是因为娘现在的耳朵背，常常听不清您说的话。再加上她的理解能力有限，我们都明白此时的娘不是您理想中想要的那个伴儿。您没有一个能够全身心理解您的，能和您情投意合的老伴儿。和娘生活的这么些年，真是的委屈您了！不用您说，我们做儿女的心里都知道。

        咱们中国对于无力改变的东西常常会说这都是命！老爹，遇到娘，这也是您命中注定的。可是您反过来想一想，就是这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给您养育了四个有出息的儿女，就是这个大字不识，听不懂大道理的文盲，当年和您创造了这个家，她用她的善良，任劳任怨给我们营造了这个温暖的家。从我能记事起一直到初二那年奶奶去世，这十几年里娘对奶奶的一言一行，至今影响着我和姐姐的家庭，娘用她的实际行动给我们示范了身为儿媳妇如何做到孝道。老娘宽容,明事理的处世态度也让咱们那些从老家来的亲戚们到现在都敬重着她。

      老爹，我们是您的儿女，您和娘之间发生的很多事，我们不能说您和娘谁是对的，谁是错的。你们俩个人，我们都是用一样的爱在深深地爱着。这种爱不仅仅流淌在我们身体的血液里，更是我们生存在这个世上爱他人，爱生活的基本信念。

        老爹，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有一本书上写着：人生的不完美，才美。尽管您的人生不完美，但从您养育了我们兄妹四人的角度来看您还是颇有成就的，虽然这只是属于平凡人的小成就。

        老爹，我一直为这辈子是您的女儿幸运着，感恩着。最后，我希望您好好地，就像我对自己说的一样：用心生活，好好对待自己，过好您的日子，接受生活所赐于的一切，无论好的还是不好的。

      后记：这篇文字我发给了姐姐，她帮我用大号字体打印出来送到了老父亲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