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儿疯了!昌儿疯了!……”生产队的社员们,这几天都在逢人便传昌儿疯了的消息。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没几天工夫,昌儿疯了的消息就传遍了山的这边,又传遍了山的那边。我们这里的社员,都好这一口。
昌儿怎么疯的呢?!
听说是回成都的路上就开始慢慢疯的。他把成都亲生父母、亲生兄弟送给的衣服、手表等等东西,一路上全都扔了,一样都没有留。
昌儿在我们附近二队居住,从小在这里长大,是成都的父母回城时留在这里的,被我们当地的一户王姓人家收养了,并已结婚生子,他的大儿子和我一边大,也和我同过学。昌儿疯了以后,成都的亲人,就把昌儿的两个儿子接走了。
昌儿一米八左右的个儿,长得挺精神的。我不知为什么,他娶的老婆比他矮两个头,长得又矮又小又瘦,脸嘴也不好看。我想可能因为当时家里穷,又是养子的原故,才不得已娶的这个媳妇的吧!?
昌儿那时家里有三间土墙房,就在院子边上,我上学时一眼就可以望见。
听说昌儿就是因为去了这趟成都受到刺激后才疯的。他要不去,肯定还不会疯!
成都的父母兄弟,住的是楼房,穿的是的确良,戴得有手表,上着班,领着工资。无论是娶的老婆,还是那方面,都比昌儿在农村强百倍。所以昌儿在回家的路上,看着他们给的这些东西,想着他们在成都的生活,再看看自己,想想自己,脸朝黄土背朝天,成天挖泥笨土……人比人,气死人!昌儿虽然没被气死,可也被气疯了啊!
昌儿疯了,其实最受苦的,是他的老婆。昌儿那么大一墩,昌儿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好在人家,虽然长得不咋的,可不管昌儿怎么对她不好,她都不离不弃、一生相伴。
有一次,我还小,亲眼看见昌儿根啥不穿、赤生裸体,从他家那边往我们这边跑。他媳妇在后面拿着衣服追。昌儿跑到我们门前的桥处,小河边时,昌儿不跑了,站在那里直骂他媳妇:“你个地乌龟,不像个东西,还不各人去死了!”
这个地方,正是个公路边,引不少路人,驻足围观。有男有女的;有大人有小孩。只有女孩子不好意思点,望一眼光溜溜的身体,赶紧跑了。妇女们不怕,还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着。其实也没什么,不就跑起来,那鸡鸡甩来甩去掂来掂去抖来抖去的吗?!这有什么好好看的,反正我们当年还小,不明白此时妇女们的感觉和心情。反正我们尿急了,掏出小鸡鸡就尿,也没觉得啥的。
等他老婆追上昌儿,给他穿衣服,昌儿可好,一把抢过衣服,丢在冬水田里,拎着他老婆,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就往河里去,嘴里还说:“你个丑婆娘,老子淹死你!”昌儿老婆此时太可怜了,想摆脱,可就她那一把把儿,怎么也摆脱不了。
昌儿把她拎到小河里,就把她老婆往小里按,好在河水不深,好在昌儿按时,没有一个劲按在水里不放,否则,非淹死不可。
岸上的人急得直跺脚,急得直喊:“昌儿快把你老婆拉上来!昌儿快把你老婆拉上来!会淹死的。”可一个个都干着急,不敢上前。昌儿那么大一墩,社员们都不敢靠前。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怎么的,昌儿一会儿又放了他老婆,他老婆赶紧起来,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昌儿也跟了上来,昌儿老婆赶紧抓住昌儿的胳膊拽着往家走,一路上,昌儿又不老实,一会儿两个人,不是你掉进冬水田去了,就是我掉进冬水田去了……
昌儿疯了,经常到处乱跑,周围的社员都害怕他。
听我妈妈说:“昌儿疯了的时侯,到队长院坝,队长拿着大棍子就打他,追啊追地打。昌儿病好了时还记得,记队长的仇。还找上门去,找队长理论,指责队长的不是。”我们队长也是不对,人家当时是个病人,拿大棍子打人家。你的同情心,仁慈在哪里去了?!
我现在在想:“不太严重时的疯子,是不是像醉酒的人,心明白。还是好了以后有人告知。”我没有考证。
昌儿疯了,严重时,村里上报给公社,我父亲就会安排些人手,找个车,把昌儿送到一百多公里外的精神病院治疗。
上车时,我父亲对昌儿说:“昌儿,你在车上好生点,莫打人莫乱动,送你去看病……”
昌儿可能明白点,一路听话着呢!
可昌儿,总是时好时坏。哎!……
有一次我们还小时,天快黑了,我妈正在准备煮晚饭。
“妈!昌儿来了!”我三姐在喊。
“你个死妹!还不快关门。”
等我妈正在关门时,还没来得及拴上,人家昌儿箭步钻了进来,嘴里还说:“伯娘!我跟你送柴来了,你关啥子门吗?!”
是,你这个疯子觉得没什么。可我妈害怕啊?!我可不知害怕,当时我还小。
“伯娘!我饿嘎了,有没有什么吃的?!”
昌儿边说边自己去打开碗柜找吃的。见没什么吃的,又对我妈说:“伯娘!你跟我下碗面吃嘛!多放点海椒。”
“要得!给你煮碗面吃,多放点海椒!昌儿你吃嘎敢紧走回去,莫吓我几个孩子!”
母亲就是这样,随时随地还想着孩子,护着孩子。
“要得!”
我妈忙点火煮面,昌儿还自己帮着下面。下好面,我妈帮他放了一大勺辣椒。
昌儿边吃边说:“书记对我好,我不得吓你们家孩子,我吃完就走,我是跟你家送柴来的。”
看嘛!只要对人好,疯子都能记得。可有些不疯的人,反道是记不得!
昌儿吃完面,真的道完谢就走了。
我妈还说:“昌儿,你吃饱了各人对直回去,莫乱跑了!”
“要得!”
昌儿走了,我妈赶紧关上门,紧张的心终于松了口气。
我妈告诉我们:“下次见昌儿来,赶紧关门!”
我妈总是担心(当年我妈常年一人带着我们,父亲在公社,革命工作要紧),因为他必竟是个疯子!
第二天早上,我妈打开门,看见院坝上,真的放着碗口大的一棵油桐树,也不知昌儿从哪里拖来的还是扛来的。真得费老大的劲!
我对昌儿的记忆,只停留在儿时,现在也不知他到底怎么样了?!还在不在?!在,也是70岁左右的人了。
昌儿——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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