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吾殇之伤
我有多久没有见过沈国强了?
望着墙发呆,窗外的夜色在宿舍墙上投影,偶尔会随着冬日的寒风摇曳。
我三年没回去了,三年没看到他了。这些日子里唯一和我通话的都只有大夫。每当她问我要不要和他说两句的时候,我都找借口推脱了。
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会不会已经老了?头发也花白了?究竟是痩了还是胖了?他还有没有清醒的时候?或者他是否还记得我?
他还会不会唱那首已经被我烂熟于心的改编版《南泥湾》?如果我再听到他唱那首歌,我还会不会像孙悟空听唐僧的紧箍咒一样坐立不安?
佛呢?他还会拜佛吗?还会像虔诚的弟子一样每天参拜吗?
三年多没见了,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还会认识我吗?
或者,我能再认出沈国强吗?
我在怕什么?
我怕那首耳熟能详的《南泥湾》的旋律,那旋律只要一响起,我那不堪的过去就像阀坏了的堤坝,会喷涌而出,将我淹没。
我怕他恶狠狠的看着我时的眼神,就好像徐海琴这辈子欠他的,都要我来偿还才能弥补他心上的不平一般。
我更怕他看我时满含愧疚却又改变不了什么的眼神。他无可奈何的说着:“你会原谅爸爸吧?爸也没办法。”
我怕他懦弱的样子,懦弱到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我也怕他对我好时的样子,因为我觉得那种时刻总是太不真实,我怕他义无反顾的样子,带着曾经不懂生死的我在死亡线上徘徊。
我怕他。
以及和他有关的一切。
可是不管我怎么逃亡,怎么躲避,怎么拼命的跑,与他有关的这一切都会像影子一样的跟随着我,不给我喘息的机会。
那只从小因为他而在心中培养出的怪,无论我怎么甩都甩不掉。它总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的生活里,还有我无时无刻的人生中。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活着,或者说我不懂老天为何会给我赋予生命。既然它在不断的摧毁我,又为何要让我在这个世上苟延残喘?难道看我苦苦挣扎就是它的乐趣?
我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在出租屋狭小厨房里,胆小的拿着菜刀在手腕上比划的自己,我甚至怨恨自己为什么那一刻没有鼓起勇气在手腕上坎下去,如果那天的我没有用借口伪装我的胆怯,而是就此放过自己。
如今的我会在哪里?会不会比现在生活的好一点?
人世间是否真的像沈国强说的那样,会有轮回?如果真的有的话,我会投胎到哪户人家里?亦或者,会不会变成一棵树?一棵挺拔在阳光下的树?
手腕上隐隐作痛的感觉把我从那一幕幻想中扯回,我看到皮肤已经被我用指甲划破,有细密的血液渗出,月光微弱的打在我的手腕上,那一道一道新的印记已经将旧印记覆盖。
疼痛的感觉似乎也在渐渐被我淡化……
长大以后,我从未再想过要去找徐海琴,我觉得,我们一家人里,至少应该有一个人是幸福的。即使曾经没获得到幸福,在以后的日子里,也能够忘记一切,去感受一下幸福。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徐海琴。
而我,活着,和死亡,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一夜我见到了沈国强,他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变,他西装革履,仿若还是我上幼儿园时的样子,我看到他打开别墅的大门,有个扎着马尾的漂亮小姑娘开心的向他飞奔而去。
她一边喊着“爸爸”,一边张开了双臂。
拿着公文袋的沈国强笑脸相迎,一把抱住冲他跑过来的小女孩,温柔的说:“想爸爸啦?”
那小女孩回答:“嗯嗯,爸爸说好今天要带我去游乐场的啊。”
只见沈国强点点头,拉着着小女孩往外走,还不忘嘱咐她,“墨殇乖,和妈妈说再见。”
那女孩用力摆着手和站在二楼的女人告别。楼上的女人目光温柔,也用力的挥着手,最后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游乐园里沈国强拉着小女孩的手,豪爽的带她玩所有她想玩的游戏。最后他带着小墨殇坐了旋转木马。
小墨殇在木马上开心的合不拢嘴,沈国强站在下面看,还不停的冲着她笑,他一边笑一边挥手。
在旋转木马转到第四圈的时候,他和小墨殇说:“再见啦,再见啦……”
木马上的小女孩看着他挥手,一点点的从眼前消失不见。
小女孩惊慌的从木马上跳了下来,她在还没停的木马圆盘上趔趄,人群好像一下子混乱了,再也看不到沈国强的身影,惊慌失措里她大声哭泣,不住的喊着“爸爸”。
伴随着她眼泪一起落下来的,还有滂沱的大雨……
我在眼泪的模糊中惊醒。
大三结束。暑假在火锅店打工的时候,我接到了精神病院的电话。
电话那头说,“他走了。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
我来不及扯下身上还裹着的围裙,狂奔到机场买了最近的一班航班。
赶回了L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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