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地日记

困地日记

文/一笑东方

序言

自呈阳性以来，困在居所十日不曾出门。于是每日看书，备课，上课，清醒时候录下几行字，一晃十日，于是成篇。

第一日12.19

      一直在担忧，每一次的核酸都令人提心吊胆。今日查出，反而有一种释然。我暂时症状不明显，唯嗓子略微不适。妻子得知后，立马寄来药品。我很是感动，妻子小我近六岁，相识之初，她才二十出头，我已奔三。她不嫌我，善心待我，还有一点宠我。想我小半生，小时候得母亲、两个姐姐照顾，自是幸福的。而立之年得爱妻怜爱，三生有幸。今染小恙，倒是令我思前想后起来。查看学生作业，所交甚少，不觉又担心起来。当求学艰难之时，人人当知识为宝，当知识廉价之时，弃之如草芥。

第二日12.20

        半夜醒来，略显头疼，微烧。六时左右，起床洗漱，并做好强国题目，冲了一包麦片粥，用了两片面包，权当早餐。然后授课。上午身上发冷，用过药后，还是冷，然后不停出汗，头痛欲裂。午饭没胃口，味觉似乎不灵敏了。下午撑不住，又躺下了，时冷时热，大汗淋漓。傍晚，起来在屋子里走了走。吃了一碗麦片粥，一个吐司面包，虽然没有味道。不但如此，我感觉闻到的东西都很臭。躺下不一会，群里有两则消息，一则上交一份教学设计，一则上交一份简略的网络教学计划，挣扎起身。忍着疼完成，又回到床上。夜里九时左右开始肚子疼，腹泻，感觉身子骨更加虚弱。想起大学时，一次重感冒加腹泻，晕倒在教室里。头仍旧是疼，吃了一片布洛芬，就歇息了。一夜还好，仍有出汗。生老病死，于人生而言，皆为修行，当作如是观。

第三日12.21

      早上五点左右醒，头没那么疼痛了。偶有咳嗽，痛彻心肺。起床，洗漱，准备一下简单的早点。晒一晒被子，杀杀菌。妻子提醒我，布洛芬少吃，因为没有货了，问药店，药店说，送药的人都阳了，胭脂姐姐发来关于用药方案的注意事项。中午点餐，却无人来送，只好作罢。下午上完课，身子有感觉虚了，仍旧上床歇息，咳嗽，见痰。一觉到傍晚。醒来仍是冷，一场冬梦醒无迹，依旧乾坤一布衣。忽而感觉到饿，这事两日来第一次感觉到饿。点了一份可口的外卖，但是我吃的时候就像吃木片一样无味。我失去了味觉，瞬间我能明白一个厨师失去味觉的危险，一个摄影师视线模糊的危险。就像有一天我不能说话，那将是灭顶之灾。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关注自己的健康，自己的色声香味触法。也许只有失去的时候才会倍加珍惜。九时左右有开始昏昏然了，于是上床。每想一上床就是做梦情节，各种梦，悲欢离合的大片，玄幻的武侠的言情的，现实主义的浪漫主义的现代主义的荒诞主义的黑色幽默的，反正我熟悉的都来了一个遍，竟然还都有名字，我首先是感到冷，继而感到热，凌晨两点实在难以忍受，起床静坐，梦里的一切瞬间蒸发，继而又睡，还是有梦。

第四日12.22

      醒来，看着窗外的景物与我病前无异，身上也有劲儿。于是起床，洗漱。将昨夜未用的米饭以开水拌之，如稀饭，淡而有味。偶有咳嗽。

      中午看书，小说故事大多是骗人的，如果不骗人呢，谁会去看呢？现实是什么，那就是你跟一个人相爱，但是因为家庭原因，你们未能走之终点，分了就分了，痛上一阵，若干年后想起，你会长叹一声，或者一笑置之。小说戏剧是什么，那就是虽千万人吾往矣，即便有一个人反对，你也要坚持，最后你们成功。艺术真的是人类的昼梦，不然人类何以穿越，又如何驭空飞行，又如何王子爱上灰姑娘。这也是艺术的魅力，否则，人间也太无趣。

      妻说今日冬至，记得吃饺子。在支付宝整了半天，饺子总算送来了，但是无奈口中寡淡，吃什么都一样。

第五日12.23

        今日一切都好，唯独开始咳嗽，想咳出痰，却很费力。咳得我是浑身无力，看来症状人各有异。昨日作业，交送人数开始增加，我心甚慰。

        每每极端险境，方能见出真性情。这是很多故事小说惯用的技法，的确精彩。生死爱恨也都在足尖狂舞，于是芭蕾舞好看，因为舞者本身就是处于险境。死地往往又是生门，那些不忍之人，最终成就不了绝世高手，然而高处的风景又非人人都能领略，因为在未能达到高处之前，我们已然耗尽心神。还以自己的经验和阅历自喜，不过自欺而已。

      多年前读到一个悖论，健康的人是病人，每日里言不由衷，身不由己，时时担心自己生病，而生病却对人是一次心灵的洗礼，是真正的健康。说这话的人，经历过一次生死，如此顿悟还是令我骇然。其实人在生病时，是对过往的一次检阅，于是你在病中期盼恢复后种种打算，作息要规律，饮食要节制，然而当恢复之后，你又继续自己的恶性循环里去，人生就活成了悖论，活成了出尔反尔，活成了避重就轻。

        瘟疫是人类历史上反复出现的一个话题。东汉末年，瘟疫横行，近十年有余，很多名人也殁于那场瘟疫，神医张仲景也没能奈何。文艺复兴时发生瘟疫，于是很多人跑到乡下躲避瘟疫，于是在躲避的时候，他们互相讲故事，于是有了《十日谈》，看来故事真的能解除人们忧虑。英国历史上有过麻风病盛行，那些患病之人，自我隔离，封锁村落，最后全村所遗无几。这一切就是对生命的成全，拜伦为解救希腊民众，亲赴前线，染上瘟疫而英年早逝。

      而如今，疫情之下，人们已然习以为常。彼此玩笑置之，又共同分享。这是网络时代的优点，天涯比邻，和光同尘。

第六日12.24

      今天仍有咳嗽，且有鼻塞现象。

      晨起按隔离惯例第六日做抗原，为二道杠。部门对任课教师仅发放二支，用了一支，仅剩一支。既然前一支做出了牺牲，这一支要保留好，按有关文章，到第八天再看。

      希源妈妈得知我抗原紧缺，寄来抗原，很是感激。这是一位人美心善的妈妈，教育的孩子也是一样优秀，祝福他们。

   

第七日12.25

        快递来不了，派送员电话关机。很是搞笑。我与这个世界仿佛失去了联系，只能独自苦笑。

        出不了门，许多事就此暂停。但是，我想就算我转阴，我就会出门很久吗？这样情况，还是一样宅在住所。但是起码那样身心是自由的，虽然自由永远是相对的。

第八日12.26

        早起再测抗原，仍为二道杠，虽然有一条模糊。彻底用完了，只能等待了，然而快递仍没有来，所有的期待和希望都在路上。佛说生命不过一具皮囊，可是没有这句皮囊，灵魂又算什么？当然人如果有灵魂。

 

第九日12.27

        我已对任何快递失去信心，因为这样一个凌乱的日子里，我开始像读一部荒诞小说一样荒诞。感性的我早已冲破这间屋子，在自由的外界行走，理性的我却仍旧相信奇迹发生。但是肉身的我，似乎对吃也失去了应有的兴趣，因为我对一切失去了应有的胃口。肠胃如漏斗，食物本过客。间歇性的咳嗽，已经让我身心俱疲，药物似乎已经没有了作用。我不出门，因为我是一个本分的公民，不愿给被人带来不便。我只希望，该来的还是能来到，譬如抗原，譬如阴性报告，譬如正常出门，正常回家探亲，这些在原来最最普通的景象能重现就好。喝水，对了，只有喝水，即便你烦，也要继续。

      头又开始疼了，仿佛回到了几天前。不知何时是头。妻儿回老家了，现在就我一个人在杭州了，有一种孤岛的感觉。

        隔壁家的门经常不关，似乎是为了散毒，晚上也不关，我出门送垃圾，都开着，真是无法可想。

第十日12.28

        所需之物堵在路上，人堵在屋里。进不来，出不去，谓之围城也。自我隔离已十日，因缺抗原，仍未能出门。此之谓困地也。唯有耐心等待，等待。等待什么，等待戈多吗？等待新年的钟声吗？等待渺茫的希望吗？等待春天吗？可是春天你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陈睿涵妈妈看到我的动态，立即寄来来了抗原。前后不到两个小时，收到后我测了下，总算放心了，抗原为阴。

      我收到时热泪盈眶，真是雪中送炭。而且睿涵妈妈说睿涵已然被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设计专业录取，我看到录取通知书，也是激动得热泪盈眶。这个努力的孩子，真是苦心人天不负。而且润涵已经改名陈希凌，满怀希望，壮志凌云。

      抗原呈阴性后，这颗心忽而轻松下来。对健康倍加珍惜，还是继续“隔离”，不过这心不再那么闭塞了，这个红尘还是充满着温暖，人间值得。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这一年都过得不容易，但是人世总要怀着希望，期待春光，期待四时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