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回答宁虞的问题。
云朔光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书钰身上。原本灵暝交给他的任务,是夺取宁虞脖子上那块玉坠,他才没有在一开始对书钰动手。
竟然又自己送上门来!云朔光瞳孔紧缩,凝望着书钰那张他记了十年的脸,滔滔不绝的恨意疯狂宣泄而出。
一步步向书钰逼近,云朔光恨声道:“好兄弟,昨夜湘儿托梦与我,说她在地底下一个人孤零零的,太冷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送些人下去陪她。”
书钰紧张地将宁虞护在身侧,拦着她一边后退,一边目测着周围。原本宁虞离宁容曦挖开的洞口处很近,可刚刚云朔光抱着她落在了现在的地方,他得想办法带宁虞回去。
云朔光渐渐离近,宁虞正意识到自己是拖油瓶的事实,准备让书钰哥哥别管她。忽然腰肢一紧,周身被男子的气息包围,整个人双脚离地。
“书……钰哥哥?”宁虞又慌又急,只得将两只嫩白的小手抵在书钰浅青色的衣襟上,局促地将他的怀抱隔开些许。
怀中娇躯温软,书钰脑中闪过从前种种。
两年前在天凤宫,他被白慕然一行人为难时,宁虞正义凛然地挡在他身前,白慕然的那一剑刺出的时候,宁虞仍然把自己拦在身后。
他自诩为人淡漠,对同龄人也总是保持距离,纵有书辕对他悉心栽培,可他从未将这个舅舅看作依靠。他更未想过,除了过世的爹娘,还有人能这般维护自己,可是宁虞却这样做了。
在他看来宁虞单纯率直却并不聪明,可她的亲近、依恋、她出自情真意切的行为,竟让他麻木的心......生出一丝暖意。
可他却利用了她。望着宁虞无辜的小脸,书钰眸中痛意渐生。
他早知梅花令在宁虞身上,他也知道,灵暝必会因为梅花令对天凤宫出手,他任由宁虞身处危险,他甚至算计过怎样借助宁家的势力来对付灵瞑,哪怕宁家知情些许,哪怕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他终究愧对这个善良的姑娘。
不能再继续让宁虞卷进这场漩涡之中,书钰抿紧嘴唇。云朔光来者不善,且背后定有灵暝的指使,若他猜得不错,此事还有后着,他必须让宁虞马上离开。
思及至此,书钰对上云朔光的目光。“云兄,既然梅花令已经在你手中,不妨与我做个交易。”
将书钰的动作看在眼里,云朔光心下不屑。“哦?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值得我做交换的?”
书钰微微一笑:“当然,云兄想要的,不就是在下的命么。”
宁虞闻言忽地揉紧书钰的衣襟,书钰安抚地将她的头埋入自己颈间。
云朔光狐疑地眯起眼睛,不禁有些动摇。他确是想要书钰死,这也是他在灵瞑手下为其卖命的唯一理由,“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稍稍放松了戒备,准备听书钰的下文。
书钰要的便是云朔光迟疑的这么一瞬间,他扬手送出一道掌风,云朔光猝不及防,疾退几步躲闪开,趁这空档,书钰将风劲运于足下,迅速跃起,抱着宁虞朝暗河的入口飞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回过神来的云朔光怒极,鸦青色的影子如夜枭一般向书钰背后疾掠而去,宁虞正被书钰抱在怀里,看到后手追来的云朔光,速度竟然比书钰还快,眼见二人就要撞上了,宁虞连忙大叫:“小心!他在背后!”
书钰眼神一凛,微微变换了身形,宁虞忽然感到自己被搂紧,随之一阵震动,耳边隐约听到书钰几不可闻的一声闷哼。
宁虞脑中“嗡——”的一声,睁得大大的眼睛中倒映着书钰苍白的俊脸,一丝血痕从他嘴角蔓延而下,滴落在她的手背。溶洞中的寒冷空气使双手微微颤抖着,而那滴血却很烫,很烫,烫得她的心都发疼。她只听到书钰很轻很轻的声音:
阿虞,会水吧。
她茫然地点点头,下一秒便被丢入了水中。
“书钰哥哥!”他竟然只让她一人离开!宁虞慌忙向书钰伸出手,可已来不及了,湍急的水流将她冲远了去。
......
之后怕不是要被这丫头埋怨好几天,书钰自嘲地想。
他转身对上云朔光的视线,苍白脸颊上血色尽褪,嘴边泛出苦笑:“云兄......这些年果然精进神速,我已及不上你了,咳......”话音未落,他猛地咳出一口鲜血,再也支撑不住地靠在背后的岩石上。
刚刚那一掌如此凶猛,身体左侧的脉络都生生被被震断。勉强抬手擦去嘴唇边的血迹,整个人已是气若游丝的样子。
看着溅在足前的血迹,云朔光胸中涌出一阵快意,他扬起下巴睥睨着书钰:“看来,你也并未如传闻一般厉害。曾经湘儿为你而死,如今你为了一个外人,即将丧命于我手中,你说,这是不是天道报应?”
书钰微微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湘儿的事,我很抱歉......”
“你没有资格叫她的名字!”云朔光跨至书钰身前,一把抓过他的衣襟,将他腾空举起,厉声说道:“虚情假意!从进了梅庄,你打心眼里就没把我们当人看过吧!湘儿以真心待你,甚至为了救你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而你呢?你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她死!”云朔光一边吼,一边不断地将寒气逼入书钰的胸口,看着鲜血不住从书钰的口中溢出,他埋藏胸中多年的恨意也如数倾泻而下,“没想到吧,书钰,像你这样表面上风光高洁,骨子里却两面三刀,心狠手辣的伪君子,也会有栽在别人手上的一天!”
书钰剧烈地咳嗽了几下,他艰难抬手,握住了云朔光抓着自己衣领的拳头,“所以,当初我娘怀胎生产的时辰,是你告诉灵瞑的是吗?”
云朔光面色闪过一丝愧疚,随即冷笑又立刻回到脸上,“不错,是我亲口将这个消息告诉灵暝的。”
书钰脸色更加煞白,他捏紧了云朔光的手,目光烁烁,似悲悯,又似愤怒,“湘儿死了,你恨我,为什么不冲我来,而要灵瞑透露情报,为他所利用?”
“呵,大言不惭!你的家人无辜,我妹妹就该死?当初我只是梅庄捡回来的一条手无缚鸡之力的狗,除了与人合作,你觉得我拿什么来对付你?”
书钰闭上眼,看来现在解释再多也无用。稳定下沉重的呼吸,郑重道:“云兄,灵暝弑我父母,此仇,书钰不得不报。湘儿之死,我自会给云兄一个交代,但,不是现在。”话音落下,一股冰凉的气息自他手上腾起。
云朔光闻言一愣,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道自手上反弹而来,内力如决堤的洪水一般自手臂流失!他连忙松手,可书钰将他握得死死,他竟然没法抽出来,“你!”无论他怎样使力,手臂也纹丝不动,须臾间臂上凝结起了一层冰凌,晶莹的棱角不断散发寒气。
“玉寒决!”云朔光如遭雷击,另一只手立刻握拳向书钰挥去,可肩膀处一阵寒冰刺股,令他疼痛难耐,挥到半空便软了下去,再无法动弹。
他竟然如此大意!梅庄乃玉寒决的发源,书钰的母亲书茵便是其创始人,书钰怎么会掌握不了这门心法!
玉寒决,灵瞑当初潜入梅庄策划了足足三年,最终杀死书茵夺取到的心法,玉罗刹的门人皆因灵瞑所传而修炼玉寒决,云朔光也不例外,耳闻目见,他自然知道这曾经名动天下的心法霸道之处,玉寒诀以水为媒,运气生寒,不仅能够改变肌体强度使人刀枪不入,传闻修炼至最高境界后,便够随心所欲冻结他物,甚至连旁人心脉也可封冻。
玉罗刹近年来在大陆以北横行霸道,玉寒决的作用不可小觑,云朔光修炼到第四层,虽只是提升了体质,已经足以让他鲜遇敌手。本以为书茵身死,玉寒决被夺,书钰便无法得知其要领,然而书钰不但真的修炼了玉寒决,竟然还能够将别人体内的寒冰真气抽出,这,是连灵瞑也做不到的事情......
云朔光做梦也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无法挣脱钳制,体温渐渐流失,内心也跌落谷底。他很清楚待到内力耗尽,别说他无法再夺取书钰的性命,连他自己的性命恐怕也要赔上。
看着他自暴自弃的神情,书钰突然道:“云兄,湘儿确是因我而死,但当初之事另有蹊跷,云兄就算不相信,我依然想说,你我曾经的情谊,钰至今仍倍加珍视。可灵暝不一样,云兄可知为灵暝所利用,需要付出的代价何其之大?”
“你住口!”云朔光猛地打断书钰,“少惺惺作态恶心我,你当初若真把我们当做朋友,湘儿落水时你为何连呼救也不曾?!我告诉你,我云朔光这一生一无所有,唯一重要的便是我妹妹湘儿,但她因你而死!你觉得我还在乎向谁付出什么代价么,我只恨自己没能将你挫骨扬灰!”
书钰的眼光暗淡下来,看来不管他如何解释,云朔光也是听不进去的了,“不管如何,我并不会伤及云兄性命,还请云兄暂且忍耐一会。”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云朔光体力不支地歪坐在书钰身前,无法再动弹,只能恨恨瞪着书钰。
四周忽然有了动静,一排火光照亮,几个黑衣人呈半包围之势,骤然出现在二人身后。
书钰眸色渐深,可他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而这几个人也只是站在原地,为首之人目露精光看着他俩,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云朔光也注意到了来人,心中惊疑不定,十大宗派?还是宁家人?还是......另有人跟踪了他?
诡异的安静一直持续到书钰放开云朔光的手。
一个慵懒的声音在后方响起:“书钰,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云朔光震惊回头,正对上为首那人上挑的细眼,那双充满媚态的眼睛云朔光再熟悉不过。
灵暝!
他果然来了。书钰垂眸,藏在袖中的手指狠狠掐入掌心,随即他站起身,脸上扬起清风朗月般的笑容:“久仰,灵门主终于肯露脸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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