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第一场雪后,老榆树的落叶纷纷飘过窗台,盘旋着,慢慢地坠落。
傍晚的小园,独自一人,踩在布满枯叶的小道上,“咔嚓咔嚓”的声音浸润在夕阳温暖的余光里。这大概就是晚秋最美好的旋律了。
我在阳台上。小园,蹊径在楼下。咫尺之距,可望而不可及。
五哥打来电话说,等解封了,就回贵州。
“明年,我们包上几十亩山地,种上果树,养鸡养鸭。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再也不能在外漂了。”
我忽然生出些感慨。怎么说走就走?说好的秋后,难道就这么没了?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了?或许,你和五嫂的决定是对的。困难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不知道是在安慰五哥还是在安慰自己。
离兴化城很远的乡下,一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里,生活着一个从小失去父母,名叫“小五”的孩子,他吃着百家饭长大,二十岁那年,背着简单的行囊,随邻县的建筑队远走西北。而今,老屋的样子,常常出现在五哥的梦里,只是越来越模糊。
“回不去了,真的。原以为自己能混出个人样,可如今,五十多了,你嫂子也跟了我十来年了,还是没个安定的家。”五哥摊开双手,显得很是无奈。
“我们家这人,就是个骗子。我跟他的时候,以为他多少有点积蓄,哪曾想,结婚时请了几个老乡,还是我花的钱。”五嫂笑着告诉我。
“那你还嫁给他,是不是傻啊?”我笑问。
“他呀,心软,见不得人落难,见到马路上讨饭的,不管是不是骗子,他都会给点。汶川地震时,我们饭店里,就他把刚发的三个月的工钱全都捐了,他的理由很简单,就是让那些失去亲人的孩子能吃口饱饭。后来,我跟了他,有了两个孩子,他才算收敛了些。”
“别听老娘们瞎叭叭,那时候,谁能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有个家。一个人,吃饱了不饿,要钱干吗?”
那个午后,在人民公园门前,我认识了五哥、五嫂。因为是老乡,一公斤苹果,他们死活没肯收钱。
年初,我把泰州晚报编撰的《坡子街文萃》以及玉兰大姐送我的兴化籍作家华干林所著的《烟花三月下扬州》送给了五哥,请他转交给他读六年级的女儿。我告诉他,读了这些接地气的文章,或许对孩子的作文有所帮助。不忙的时候你也可以翻翻,里面,都是家乡的气息,家,其实并不遥远。
五哥告诉我,为了孩子们有个好的学习和居住环境,等到了秋后,凑够了房子的首付,年底就可以搬进新家了。
入夏,五嫂生了场怪病,能吃能睡,就是四肢无力。住了几个月的院,钱花了,却没找出病因。“医生说没有大碍,回家养着。这不,吃了她妈寄来的草药,精神越来越好了。今年,钱是凑不齐了,我又托人找了个夜班保安的活,今年秋后可以攒一些。到了明年的秋后,一定可以。”五哥守着他的水果摊,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坐在一边的五嫂,眼光里满满的自信。
秋后,是丰收的季节。五哥并没有过高的欲望,他只是想,在瓜果飘香的季节里,能多赚点。
可事与愿违,没等到葡萄上市,五哥一家就被封在了出租屋。水果卖不了,保安也做不成了。计划好的秋后,就这样在无休止的静默中泡了汤。
“闲着的这些天,我读了你送的书。我真的想家了,只是这个秋天,碎了我所有的梦。”电话里,我听到了五哥的叹息。
窗前,依旧是一片片枯叶飘过。夕阳的余光,慢慢地黯淡下来。
或许,明天,或许,后天,五哥他们就可以走了。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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