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是中国电影史上的高峰，对它的赞美之词这里不再赘述了，总之是一部完美的电影，没有一分钟多余。这部电影我看了两遍，留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一句台词便是：不疯魔不成活。两遍台词都是出自段小楼（张丰毅饰）之口，所指对象都是程蝶衣（张国荣饰）。这句话成全了段小楼，也成全了程蝶衣。冥冥之中，“霸王别姬”亦是“姬别霸王”这四个字也成了段小楼和程蝶衣的命运缩影。
“不疯魔不成活”是一种态度，是一种状态，讲的是人在做事时认真与投入达到了疯狂的境界。这种“疯魔”能助人直通登峰造极之境地，也能让人为了艺术的完美无瑕献出自己生命。
段小楼和程蝶衣这二位，一个演霸王，另一个演虞姬，都是历史上的忠肝义胆，名垂青史，只可惜，剧里的霸王和虞姬，一个是假霸王，一个是真虞姬，注定了这两个人悲惨的命运。电影剧终，我这样想：如果只有段小楼和程蝶衣他们的命运会不会不同？是不是因为菊仙导致了他们三个人的悲剧？
段小楼的“莽撞”和程蝶衣的“坚定”，一个外在一个内在，年少未经世事的他们走到一起，无奈他们本质的不同，在经历动荡的时代两个人像水面上的浮萍，几个浪打过去，浮浮沉沉，最终散了。
程蝶衣是个戏痴，他的眼中只有京戏，就连他们在遭受游行学生质问之后他的反应也竟然是：那个带头的唱武生不错。而一旁的小楼怒火中烧，大骂游行学生。每当段小楼生气发火的时候，蝶衣则像他的妻子一样抚平他的情绪，蝶衣心中只有小楼，只有京戏艺术。小楼被日本人抓去后，蝶衣想的是把小楼救出来，蝶衣唱罢觉得青木是懂戏的，他没有想到民族大义，只是想救人；在接受现代法庭的审判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京戏应该可以被青木发扬到日本国。这样一个心中只有一个人和他的艺术的人，他这样做你能说他有错吗？
在接受现代法庭审判的时候，检察官指控程之所唱为淫词艳曲，有辱国之尊严。袁四爷出庭作证的时候，陈述道：“当晚程所唱者，《牡丹亭·游园》一折，众所周知，乃国学文化中之最精粹。何以在检察官口中，竟成了淫词艳曲了呢？如此糟践戏剧国粹，到底是谁专门辱我民族精神，灭我国家尊严？”——问的好！究竟是谁污蔑了民族尊严？
有一个对比，程在给日本军官们演出，唱罢，青木摘下手套满意鼓掌，可见青木是懂戏之人，也算一知己；打赢了日本人，给国民党军官们演出，台下一群人拿着手电筒照着台上的蝶衣，此时的蝶衣还是蝶衣，小楼已然变了，学会了弓起身子，陪着笑脸说道：“各位老总！这戏园子里没有用手电筒晃人的规矩，连日本人也没这么闹过。大伙都是来听戏的，请回座上吧。”抛开历史事实不说，多么讽刺，到底是谁有辱民族尊严？
思考。
程蝶衣的不疯魔不成活并不是个例。这样的人，在自己专注的领域可以做到极致，一旦受了一丁点的污染，便会如真霸王自刎乌江一般以死谢命。这样的人，往往无畏大生大死。程蝶衣小时候被亲娘剁去了多余的手指时候没哭也没闹；在出逃被师傅惩罚的时候没哭也没闹；在被法庭审讯时候也依旧镇静；在被戴红袖标的人为难的时候同样是平静地画好了精致的行头，扮好，风风光光的。到哪都是角儿。这样的人心里清清楚楚，不畏生死。段小楼长大后被师傅责罚痛哭流涕，外表男儿堂堂，内心却是脆弱不堪，而一旁的程蝶衣面无表情，他心里很清楚，只有小楼和京戏，干干净净，因而无畏。程蝶衣只是一个象征，老舍、傅雷夫妇、吴晗、容国团等，数不清的“疯魔”之人，陨灭在了自己的宿命里，“自己成全了自己”。这里，我又要问，究竟是谁“有辱国之尊严”？！
有人说，如今是个缺少大师的时代，想当初抗战时期一个西南联大出了多少大师？灿若星辰。依我看，那个学校里不是一群学生，而是一群疯子。正是那一群疯子，把中国的文化撑到了二十一世纪。缺大师，不如说是缺少那种“疯魔”之人，因为不疯魔不成活。
一部《霸王别姬》其实是在说中国近代文化的血泪史，什么是保护？什么是损毁？什么是传承？什么是卖国？两位伶人，半个世纪，一剑封喉，终成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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