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管姨的母亲去世了,她在事发之后的第五天才在朋友圈公布了这个消息。我看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去回顾了这几天我都在忙些什么?扪心自问:有没有把最想做的事做好?环顾一圈,发现那一句除了生死都是小事,总能在关键时刻一言击中。
我无法安慰她。我看到她只是五天没更新工作广告视频,马上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投入到工作中,想起那几天她和我说语音时的声音好像有点沙哑而我没有像以前一样马上敏感的关心她是不是感冒了?又想起一个月前她语音中对我说,给老妈送去营养品她不吃了,这就是快要不行了…我看着她深夜为妈妈做头疗,又难得的陪妈妈睡了一觉,还以为会像去年夏天住院一样慢慢好转起来呢…没想到…我无法开口安慰她,我可以说什么呢?在这种时刻除了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似乎什么言语都是多余的吧…
你在不惜浪费的生命是别人想要增加的寿命。这句话是在2018年的八月初,听闻大舅离世的消息时想到的。那次我要回家前,七月末打电话给他,说我机票订好了马上就回来了,你等我回来看你,他说不要特意回来看我我没什么事…没想到没过几天就听到他过世的消息…整个人顿时懵了…
当时正值酷暑,我忽然之间一点也不热反而很冷…拼命的回想和他通完电话之后的那几天我都在瞎忙些什么,自责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订机票?!…你为什么对我说你没事你很好为什么在我两年半没回家的时候对我父母说我要毁了害我不愿意原谅你在你生病之后都不愿意去看望你…等到我终于释然决定放下恩怨去看望你,你又这么撒手去了…我真的接受不了…
刚才在唱一首歌《雪落下的声音》回想他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我想起他说我要毁了,还会“恶狠狠”地写下,说别人的话其实是说给自己的…现在我从悲痛中醒来,明白了那只是自己家族遗传性的“嘴硬心软”在作祟,我说我不想见到他,是怕自己太伤心承受不了他离开的事实。
清醒之后,回忆过往,我想 我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是,他在我的生命中,承担着某些替代父亲的角色。
虽然每次从我家的小镇坐客车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他家,但是记忆中从小到我高中毕业之后,几乎每次去大舅家都像过节一样开心。小时候他带我和鑫鑫哥去公园,为我们拍下很好看的合影…高二时带着大舅妈,请我和妈妈四人一起去位于市中心的济南食府吃我们山东家乡菜,依稀记得作为祖籍山东的我,那是第一次吃地道的山东菜。席间大舅说着,女孩子读高中就要开始社交礼仪的相关活动了…饭后我们步行回到大舅家所在的东大桥,好长的路,四个人一起有说有笑也不觉得远。光是相聚时与他中气十足的交谈,加上他高大帅气魁梧挺拔的身姿,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我生命中父性角色缺席的缺憾与不安感。
写到这鼻子一酸,想起了最后一面,2016年夏天G20期间,时隔两年半再见,在我家爸爸下厨请客,喝了点红酒在妈妈的提议下我唱了一首《亲密爱人》,大舅听完对我爸说——你养了个好女儿,贝贝唱的比原唱好听?以前怎么没发现呢…然后就提议过几天他要请我吃饭。——要知道在我没在家的两年半时间,两家因他的一些言语过激一度断交…
关于最后一面,我大概是有着某种预感的。那天吃完饭,我提议合影,饭店有着很好看的背景墙,请服务员为我们两家合影留念,之后我和妈妈送他和舅妈坐车,临别前他用颤抖的手和我握手,并且说道,贝贝有时间多打电话?!也不记得是问号还是叹号结束的一句话,或许二者都有吧…只记得当时看着他颤抖的双手,然后又目送他有点微微摇晃的远去的背影,我情不自禁的落泪…像是有着某种预感一样…再后来没多久听妈妈说起了我两年半没回家期间他是如何无礼的对待我父母二人春节时双手满满礼物送上门,又是如何无情的说我“贝贝要毁了”——我妈也是个太能忍耐的人,隔了那么久才同我讲起——所以后来我听说他得了胃癌真的没太重视,也真的无法去探望,我恨,恨自己为什么春节不回家让父母受到不尊,恨他对我父母的无礼,更恨他对我不回家的揣度预言是那么狠毒。加上爸爸对于我回来后他请客赔罪并不满意(大概是和我一样爱记仇,无法原谅他)于是我后来的2017春节,2018春节回家都没有和他见面。
只是当时间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接到他离开的消息,就在我要回家之前的几天,2018年八月初的一天。——那个时候才深刻的体会到了,除了生死一切都是小事。——我明明已经决定原谅他了啊,我明明害怕不要让自己因为恨意而留下遗憾啊,为什么就只差那么几天?…?
经过这之后的两年,我把重心依然放在努力调节父母之间的关系,努力调节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我生怕再也没有机会了解彼此原谅彼此拥抱彼此,像我大舅和兄妹之间到最后也只是彼此人生中最熟悉的陌生人,我很怕自己会复制这个家族遗传的遗憾。
去年夏天我陪妈妈逛街,路过大舅生前住院的医院后面的小径,妈妈在我左边,忽然神情恍惚…说道,上一次是陪你大舅走这条路,我心想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就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臂走这条小路…我听她说完紧紧地抱住了她的左肩…也是去年夏天,我一个人坐车去管姨的工作室,听到公车报站——东大桥——我向窗外望了望那个从小熟悉的旋转小广场,几乎没怎么变样,心里写着一句歌词——
这个地方没有了你,
对我来说没有了任何意义……
那年夏天天气很热,
而我心里下着一场大暴雨…。。。
这个没有回家的春节,我庆幸在疫情来临前我已经调节好了父母的关系,他们之间我和他们之间,都不会像从前那样,延续最熟悉的陌生人的尴尬处境,甚至偶尔我还能收到妈妈发的狗粮。
偶尔想起大舅,我仍然觉得遗憾,他一辈子都活在自己设计的“壳”里面,生命到最后,他买断工作全力支持去日本留学的儿子和他也不亲近,他朝夕相伴的老伴也只是因为他太帅了天天限制他自由的存在…妈妈劝我说,我们家对大舅和堂哥一样,我们全力付出过真心,所以不遗憾,没有遗憾。
只是我更加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家族遗传病——嘴硬心软——由于无法承受失去亲人的悲痛而拒绝承认他对我来说曾经是那么的重要。我甚至发现我把这种关系模式复制到了自己的亲密关系中,是这个独自过春节的某一天,突然醒悟。
那个惊人的觉悟是:假如你对于血缘关系中的某个人某件事充满敌意,那么你和外界的亲密关系,也会无故复制那种敌意。
——于是我发现自己还没有完全接受他的离去,我也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已经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复原,伤口仍然偶尔隐隐作痛…我最难过的是,每次和妈妈谈及大舅,这个像我的父亲一样的男人,他的人生充满了遗憾,我为此很心痛…但是我的心痛再怎么也于事无补…只能告诉自己,一定要放下…他在天上也希望看到我发自内心的快乐吧。
并且我永远不想再复制家族言行模式了。
于是我选择了除夕那天借着喜庆的日子用偏日常的话语在语音中对管姨说了自己的感受,一些不像是安慰她的安心话。记得其中有一句是,假如在你身边也不想说什么,更想好好给你个拥抱吧…
很快收到她的回应,她说虽然你和你的妈妈都没在我身边,但是你们给我的感受是能和我共悲喜,我很欣慰,谢谢你。
与自己和解与世界和解之后,一切都可以这么出人意料的温和。把想到的说出来表达出来,原来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何况还能给人帮助与温暖。从前碰壁触礁太多渐渐习惯了把一切深藏于心,在这一场来自血缘关系痛彻心扉的觉悟中,渐渐找回了自己的航向。回到自己世界的重心。
大舅,我原谅你了,
请你也原谅我吧…
愿你在天堂一切安好。
希望我还能梦见你。
——1月23日初稿,2月11日深夜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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