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了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父亲给我打了个电话，接通后没聊几句，他就说：“要不你和你妈说会儿吧。”

母亲接过电话说：“你看你爸，明明他急吼吼地想给你打个电话，现在又推到了我身上。”

我笑着说：“每次不都是这样么，不要怪他。”

母亲问我为什么声音蔫哒哒的，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我说：“没有，就是困了。”

母亲说：“好长时间没有给家里打个电话了，知道你工作忙，但不管怎么忙，总不至于忙的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吧？”

母亲的语气里明显带着很重的责怪意味，我心里难过，却并不能辩白什么。

其实，我并不是不想打，而是不敢打。都说出门在外，报喜不报忧，最近工作上的事很不顺心，赏识我的领导调任他处，之前大半年来的努力几近白费，新来的领导很难相处，办起各种事来颇为费劲。

父亲和母亲想知道的事情就是这些，或许他们可以安慰我几句，可是，这些事一旦说出来后就成了他们的负担，成天各种操心，我如何忍心？所以我是不能说的，只好含混过去。

母亲一直在担心妹妹考研的结果，我说：“别担心了，这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就算考不上又怎么样，日子还不是照常过。”

母亲说：“道理我都懂，但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等你当了父母就知道了。”

母亲又问我说：“你和那个姑娘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好消息。”

我说：“这件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可能是母亲错意了我的意思，以为我们分手了，她说：“那么，周末就不要呆在家了，出去转转，说不定还能遇到其他的姑娘。”

我说：“我们挺好的，出门转转我会去的，至于其他姑娘就算了。”

母亲说：“你们好就行，你一个人在那边工作，总是需要有人照料的。”

出门在外，其实是一个很心酸的词，大概就相当于经过修饰的“背井离乡”。

之前看过一个视频，老和尚给小和尚解释背井离乡的含义，他说，家乡的人想要出去，他们认为外面的风景好，而远方的人想要回来，他们还是更喜欢家乡的风景。其实，风景并无好坏之分，人的喜恶也不在风景本身，而是在于心底所念。

事实上，我们流离在外并没有这么浪漫，也不是为了什么风景，仅仅是求得果腹而已。

刚毕业的时候，父母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及让我回家工作，现在他们已然放弃了这种想法，更多地是在叮嘱我早日安定，以备成家。

每次说起这件事，我都推脱，母亲生气，终究是鞭长莫及，父亲说：“别说了，孩子自己心里有数。”

母亲反诘道：“他哪有什么数。”

然后她又会觉得话说的太重了，安慰我说她不是那个意思。

我心中一阵歉然，是啊，我哪里有数。不过是一直在逃避罢了。

不同的是，别人逃回了家乡，而我逃在外面，一直不肯回去。

大学室友阿峰去年年底辞去了工作，离职当天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我说：“接下来怎么打算？”

阿峰说：“先陪我爸跑一趟新疆，好久没有陪他了，然后安安心心过个年，找工作的事年后再说了，我妈给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再出省。”

阿峰本来打算在省会济南找新工作的，前几天得到消息，他在自家市里找到了工作，据说还不错，替他高兴。

毕业后的这两年里，有不少同学陆陆续续返回了家乡，立业成家。突然想起了另唯说过的一段话，“我所有后来返回家乡小城定居的同学里，十对恋人里九对结了婚，而出走读书并且在新的城市里开疆拓土的那些，十对恋人里九对分手了，绝大多数人至今还是孑然一身。”

到了这个年纪，身边周遭的话题总是离不了爱情或者婚姻，父母打来电话总会提及这件事情，不厌其烦；公司里的领导有意无意地提醒你是时候该买房结婚了，安定于此；同学之间的聊天也脱离不了这个话题，有了喜欢的人，不敢说出口。

每个人的一生都有几件事情是不得不做的，读书、考试、工作、结婚。在一个举目无亲的城市里生活，最后一件事于我们而言，最为困难，所以也被一拖再拖。然后自欺欺人地说，我们还小，再等等吧。

一起被拖着的还有父母的期许，其实我有很多时间是可以给家里打电话的，只是每次打开通讯录后就会胆怯，总觉得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的消息就宁可沉默不言。

有时候觉得生活也是蛮戏谑的，一旦你有所畏惧，你所害怕的东西会一遍又一遍出现在你的生命里。比如办公桌上莫名其妙出现的喜糖，比如旧日同学发来的婚礼邀请，比如经年未见的儿时玩伴突然晒起了娃。

换作从前，全然无所谓，现在却是怎么也做不到了。加之工作不顺，前途未笃，更是让人心乱如麻。

妈妈说：“儿子，你好久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了。”

是啊，好久没有了，抱歉的是，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依然不会经常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