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从杭州到扬州又回京师的短短两年,太皇太后逝去,宋哲宗再次启用新法,苏轼被贬惠州再贬儋州的七年流放生涯。读这一卷心情很压抑,尤其是儋州三年,苏东坡年逾60,却达到此生最困苦,也见识了政治的黑暗。
苏轼再次回朝之后隔一年,他的妻子王闰之病逝,又一个月,太皇太后病逝,妻子陪他经历贬谪时期的艰苦生活,也享受了回朝的荣宠,她的葬礼可以说在当时是非常隆重的。她很幸运,没有看到她的夫君接下来苦不堪言的流放岁月。
太皇太后病逝不久,他被外放定州,管一支军队,宋朝一向有文人领兵的传统,也许这正是军事一直不强的原因,不过此时还好,他仍然是一方官员,但接下来就是急风骤雨了。
新皇摄政,章淳为相,苏轼政治生涯真正的惊涛骇浪来临,此时他已57岁,章淳第一个开刀的就是苏东坡,他是唯一一个贬出本土,至海南岛的官员。太皇太后病逝后,苏轼就明白自己要被贬,因为他也做过小皇帝的老师,他知道小皇帝的性情。
他先是被调任英州太守,临行前去子由处拿了一些钱,此去路途遥远。他打算只带两个小儿子和朝云。还没走,第二道调令官降一级,一家人出发了,走到一半,第三道降官,已经不够太守,改派到惠州当司马,情况恶化,他让次子回宜兴苏家,自己只带儿子苏过和朝云。万万没想到才走到江西九江第四道调令来到,官再降级。
此时他的官阶已经无法乘坐官船,士兵要收走船只,他苦求待他渡江之后再收,好在官兵同意了,接下来翻阅大庾岭就到了最南的广州,在此遇到真正游历天下的道士吴复古,此后吴复古都在关键时刻出现过。
到了惠州,看到芭蕉园,荔枝树,风光与之前大不同,太守礼遇,惠州人民也很喜欢这个才气纵横的苏东坡。他喜欢闭门静坐,思往日过错。有时窗外凉风徐来,他下午酣睡,等屋顶一只乌鸦把他唤醒,忽然觉得自己已然无官一身轻。看见宽阔的河面反光,映入书斋,他心想,天空无云,正如一尘不染的良心。
惠州东、西、北三面,五地区的太守,不断给他送酒送食物。其他至交,如杭州僧人参寥、常州的钱世雄,不断派人带礼品、药物、书信来探望。苏州有一个姓卓的佛教徒,步行七百里替太湖地区苏家与那里的朋友来送信。
苏东坡走到哪里都是有朋友挂念的人,从这种意义上他是富足的。而他也不会是寂寞的,他又开始发明新菜式,煨羊骨汤,因为没有羊肉吃,酿酒,虽然喝了时常拉肚子,现在他已经完全远离权力,他又一首逍遥诗横空出世: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此时的诗词也与一人密切相关,他的侍妾朝云,曾经朝云说他是一肚子不合时宜先生,但再不合时宜,朝云都跟他颠沛流离来到这儿,冲这份情,再多的诗歌赞美她也不为过。但没过多久,朝云得了疫病,撒手而去,他肝肠寸断。
安慰他的是他的长子迈和家眷陆续来了惠州,在惠州周边做个小官也好照顾父亲,但当朝的人看不惯苏轼过好日子,不但免去儿子迈的官职,并把苏轼再次贬谪到儋州-海南岛,此时他的惠州之家刚刚建成两个月。
而弟弟子由也被贬至附近的雷州,苏东坡去见了弟弟,两个人找了小店吃饭,子由吃饭仍然细嚼慢咽,苏东坡取笑,这等饭菜还要回味吗?一口吞下最合适。可想而知,他们又一次穷困潦倒了。
跟弟弟话别后,启程渡海,到了儋州,得遇知县好心,让他住官舍,因此知县受连累,章淳是不会让他好过的。此时朝堂上的旧党人士全部流放在外,连死去的司马光都剥夺爵位,甚至有人谏言开棺鞭尸,上下三代都逃无可逃。
好在皇上并未同意,但对旧党后人的惩处完全掐灭了旧党的火焰,元祐党人碑上刻了所有旧派人士及子孙的名字,上面的人一律不得入朝为官。而在二十五年后北宋灭亡,南宋幡然醒悟,所有此碑上的人都以有自己的名字而骄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苏东坡在儋州的日子没有那么逍遥了,第二年,朝堂派人来视察罪臣生活,见苏东坡还有官舍住,遂罢了知县的官,将他赶出官舍,苏不得不自己去民舍租住,他和儿子过,两人相对如苦行僧也。
在这儿,天气潮湿闷热,白蚁满床爬,常常吃不饱,没有医生,没有药铺,他自己找草药,自己当医生。好在他的乐天知命性格,让他又一次广交朋友,在这儿他的朋友都大字不识,他也去聊天,让他们给他讲故事,可农人腹中也没什么故事只知道做活生计,那就让他们讲鬼故事。
他的儿子过说父亲每天都要有客人来去才舒服,不然就跟没了神一样,偶尔没人,苏轼就牵着一条大狗叫“乌嘴”到处游逛,找人说话。
在此岛上,苏轼完成了尚书注,合并以前的论语、易经,三部大作注解完成,而最引以为傲的是他完成了和陶渊明的一百二十八首诗。
岛上三年,哲宗24岁英年早逝,太后辅政,他又迎来了相对宽松的时期,宽赦他回惠州附近,等回到广东,又有好消息,他可以随便居住,然后他又带着一家人浩浩荡荡回常州养老。但在回程途中得了痢疾类疾病,回去一个月已经不能下榻。
在路途中,苏轼听说章淳被贬雷州,当年施与苏轼两兄弟的苦难,也同样到了自己的身上。人生远比戏剧还要难以预料。但苏轼却去书宽慰“舍弟居雷州,算是好地方了,不会太苦”,是啊,相比他的儋州,雷州岂不是太好了呢!
公元1101年,苏轼病逝,此时距离北宋被金攻破还有25年,这25年间宋徽宗继续新法,集全国财力于国库于皇家归他挥霍,修一个园子,内部每一个物件都承载几条人命。实行此政策的皇帝,一定会付出其代价。在徽宗,那代价是丢弃王位,是国都沦陷,是在俘虏中死于敌方。
像司马光、欧阳修、范纯仁、吕公著那一代,已是往者已矣。下一代的人才,或惩处,或流放,或因病因老而死,或遭谋害而亡,正直博学、勇敢无畏的儒臣再难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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